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泼洒下来,淹没了李家破败的小院。秋风带着刺骨的凉意,穿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棂缝隙,呜呜地吹着,像是孤魂野鬼的呜咽。
堂屋里传来王桂花响亮的呼噜声,还有李大壮含糊不清的梦呓。整个小院陷入一片死寂。
林晚秋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下是硬邦邦的、几乎感觉不到暖意的炕席。身上盖着一床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旧棉被。她睁着眼睛,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只有胸腔里那颗心脏,在死寂中一下、一下,沉重而有力地跳动着,提醒着她还活着,提醒着她复仇的开始。
饥饿感如同附骨之蛆,一阵阵啃噬着她的胃。晚上那碗照得见人影的稀粥和半个硬得像石头的杂粮窝头,根本无法提供她和腹中胎儿所需的能量。前世的记忆和今生清晰的胎动,都在疯狂地警示她:营养!必须补充营养!否则,晓阳还是会像前世一样体弱多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林晚秋的耳朵竖得高高的,仔细捕捉着外面的每一点动静。王桂花那如同拉风箱般的呼噜声节奏稳定,李大壮那边也没有异常的响动。时机到了!
她像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掀开薄被,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土地面上。刺骨的寒意从脚底首窜上来,让她打了个寒颤,但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她如同幽灵般溜出她和李大壮那间散发着汗臭和霉味的小屋。堂屋里一片漆黑,王桂花和李大壮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她屏住呼吸,踮着脚尖,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穿过堂屋,来到了冰冷的灶房。
灶房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窗外一点微弱的月光,勉强勾勒出灶台、水缸的模糊轮廓。空气中还残留着晚饭时劣质菜籽油的味道和泔水的酸腐气。
林晚秋凭借着前世刻入骨髓的记忆,准确地摸到了灶台角落。她的手触碰到那个冰冷的、粗糙的瓦罐。揭开破草帘子,小心翼翼地将手探了进去。
指尖触碰到几颗圆润、带着微凉体温的物体——鸡蛋!
她的心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紧张瞬间攫住了她!她强压下剧烈的心跳,动作轻柔而迅捷地摸索着。一、二、三…瓦罐里竟然有五个鸡蛋!王桂花这个老抠门,果然藏了不少!
没有丝毫犹豫,林晚秋飞快地拿起一个鸡蛋,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蛋壳贴着皮肤,却像是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手心冒汗。她迅速将瓦罐盖好,草帘子恢复原状,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拿到鸡蛋只是第一步。怎么吃?生吃?不行,味道太大,而且容易暴露。煮?灶膛里还有余温,但点火会有光亮和烟味,风险太大。
她的目光在黑暗中扫视,最终落在了灶台旁边的水缸上。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
她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冰冷的井水。然后,她拿着鸡蛋,走到灶房最角落、靠近后门、平时堆放杂物、光线最暗也最不容易被注意的地方。这里,前世是她偷偷抹泪的地方。
她蹲下身,将鸡蛋在粗糙的泥土地上轻轻磕破一个小口,然后,凑到嘴边。一股淡淡的、带着腥气的味道涌入鼻腔。她闭上眼,咬紧牙关,将蛋清和蛋黄小心翼翼地吸入口中!
冰冷的、带着浓重腥味的液体滑过喉咙,胃里一阵翻腾,强烈的恶心感涌了上来。她死死捂住嘴,强行将那不适感压了下去!不能吐!一点都不能浪费!这是给晓阳的!这是她们母女活下去的希望!
一个鸡蛋很快被她“生吞”下去。胃里虽然依旧空空如也,但那一点宝贵的蛋白质和脂肪,如同沙漠中的甘泉,瞬间滋养了她干涸的身体和紧绷的神经。
她小心翼翼地将蛋壳捏碎,埋进角落的泥土里,又用脚踩实,确保不留痕迹。做完这一切,她靠在冰冷的墙上,大口喘着气,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紧张和后怕。手心、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
成功了!第一次反抗!第一次为自己和女儿争取到了宝贵的营养!
然而,这微不足道的胜利,丝毫不能减轻她心中的沉重。这只是开始。一个鸡蛋,杯水车薪。王桂花的监视无处不在,李大壮的懦弱无能随时可能成为帮凶,这个家就像一座巨大的牢笼,随时可能再次将她们母女吞噬。
她必须尽快找到更稳定、更安全的营养来源,必须尽快找到脱离这个牢笼的机会!自由市场…那个前世她只敢远远看一眼的地方…或许…是唯一的出路?
林晚秋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而坚定的光芒。她轻轻抚摸着隆起的小腹,无声地传递着力量:“晓阳,别怕。妈妈在。这只是第一步。很快,妈妈就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