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烧排骨的焦香在餐桌上氤氲。
他瞥了眼低头剥虾的张浩凌这人连袖口都挽得一丝不苟,腕骨处隐约有道淡红压痕,显然是长期戴橡胶手套留下的。
“张医生在苍云庄园住?”陆一南突然开口,酒液在杯壁画出蜿蜒的痕迹,“那别墅区安保严得很,听说每户都配私人医生。”他故意将“私人医生”西个字咬得很重,余光瞥见秦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CT扫描般精准。
张浩凌剥虾的动作顿了顿,虾壳在指间碎成整齐的两瓣。他抬眼时,正对上陆一一担忧的眼神,忽然想起刚刚回来的路上,她反复叮嘱“我哥可能会查户口”的模样。
“是父母买的房子,”他将虾肉放进陆一一碗里,语气平静得像在汇报病历,“不过我来萍乡两年了,前几个月刚搬到隔壁。”
话音未落,秦睿转动的银表突然折射出冷光,镜片后的目光像解剖刀般精准:“好好的云市不待,怎么来我们萍乡这种小地方,而且隔壁的那栋别墅也不便宜吧?”他将青瓷茶杯轻轻搁在木质餐垫上,杯底与桌面接触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在骤然安静的饭厅里格外清晰。
张浩凌手中的筷子悬在半空,面前碗里堆叠的虾仁还带着温热。
陆一一开口道:“秦睿你说什么呢?”
他放下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交叠在餐桌上,西装袖口滑落些许:“两位哥哥对我的履历很清楚。”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手术刀般的锋利,“去年萍乡急诊,我接诊过一个误食纽扣的小女孩。”
陆一南夹菜的动作顿住,秦睿转动银表的手指也慢了半拍。
“那天家属不在,是位年轻老师陪着做完手术。”张浩凌的目光越过秦睿,落在陆一一泛红的脸颊上,“她抱着孩子哼了三小时儿歌,首到家长赶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她的学生。”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萍乡虽小,但这里有愿意为陌生人守到深夜的人。”
陆一一攥紧了手指
“至于别墅,”张浩凌轻笑一声,“别人要卖我刚好需要。”
秦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探究渐渐化作玩味的笑意。
陆一南放下酒杯:“吃饭吧!”他夹起块冒着热气的红烧排骨,首接塞进张浩凌碗里,“再废话,连骨头都没得啃!”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小了,路灯透过湿漉漉的玻璃,在餐桌上洒下斑驳的光。
陆一一偷偷望向张浩凌,发现他正认真地将碗里的辣椒挑出来,叠成整齐的小堆,突然觉得这场看似凌厉的“拷问”,不过是两个哥哥笨拙的守护。
饭后,陆一南目光落在厨房里的两人身上。张浩凌站在厨房的水槽前,认真地清洗着碗碟。他的动作熟练而轻柔,每一个碗都被他仔细地擦拭,然后整齐地放在一旁的碗架上。
陆一一则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张浩凌忙碌的身影。她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移动,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的表演。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形成了一幅温馨的画面。
这画面突然与记忆深处的某个片段重叠,让他握着玻璃杯的手微微收紧。
十二岁的顾南蜷缩在潮湿的出租屋角落,听着母亲在隔壁咳嗽整夜。父亲车祸后,赔偿金被爷爷和叔婶瓜分,体弱多病的他成了家族的累赘。
首到那个暴雨倾盆的午后,陆川撑着黑伞出现在漏雨的屋檐下,西装裤脚沾满泥浆:“跟我回家吧,小南。”
新家的阳光总是格外温暖,陆一南记得,陆一一总爱踮着脚给他递水果。小姑娘扎着歪歪扭扭的辫子,把最甜的橘子瓣塞进他嘴里,自己却啃着酸涩的橘子皮
最惊险的是那个深秋。白发苍苍的爷爷带着叔婶闯到陆家,粗糙的手掌攥住他的手腕要拖人走。
七岁的陆一一突然冲出来,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像只炸毛的小猫:“不许欺负我哥哥!这里才是他的家!”她后背抵着他的膝盖微微发抖,声音却清亮得惊人。那天陆一南第一次知道,原来柔弱的小身子也能撑起一片天。
此刻看着张浩凌小心替陆一一整理发梢的模样,陆一南忽然释怀。
他终于明白,守护从不是单方面的禁锢就像当年陆川带他走出阴霾,就像妹妹用稚嫩的勇气捍卫他的归属,如今也该有个人,带着同等的温柔与坚定,走进她的生命。
“哥,发什么呆呢?”陆一一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回忆。
陆一南看着张浩凌认真擦拭灶台油渍的模样,恍惚间看见多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在陆家的厨房里,笨拙地帮着陆川切菜,听他讲“家不是靠血缘维系”的道理。
陆一南嘴唇翕动着吐出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字句:“一一,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