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李晏东的黑色商务车碾过云市泥泞的街道,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疯狂摆动,却依旧无法完全驱散前方的雨幕。
远处,东盛集团云市分公司的大楼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一个摇摇欲坠的孤岛。
推开车门的瞬间,刺骨的寒意裹挟着雨水扑面而来。李晏东紧了紧西装领口,快步朝着大楼走去。还未踏进大厅,就听见里面传来嘈杂的吵闹声。
“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都三个月没发工资了,我们一家老小还怎么活!”
“再不发钱,我们就把这公司给拆了!”
李晏东眉头紧皱,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踏入大厅的瞬间,所有喧嚣陡然凝滞。数十道目光如探照灯般扫来,夹杂着愤怒、质疑与审视。
他能感觉到脖颈后的冷汗与雨水混作一团,却仍保持着挺拔的站姿,皮鞋踏在满地水渍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我是新任总经理李晏东。”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给我十分钟,我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人群中响起零星的嗤笑,却无人再大声叫嚷。李晏东径首走向临时搭建的接待台,扯下领带的动作带着破釜沉舟的果决,露出的脖颈处还沾着雨水打湿的碎发。
他抓起桌上的话筒,金属表面冰凉刺骨。“拖欠工资是公司的失职,但拆了这里,各位更拿不到钱。”
李晏东扫视着人群中闪烁的目光,“我承诺,三日内一定解决工资问题。如果做不到,我亲自搬着桌椅跟各位去劳动仲裁!”
话音未落,角落里突然传来冷笑:“严老板的女婿说的话,谁信?”
李晏东的瞳孔猛地收缩,严明正的名字如同一记重锤。他捏紧话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在片刻后突然笑了。
“信与不信,三天后见分晓。”他将话筒重重拍在桌上,转身走向电梯,背后的西装己经被冷汗浸透,在白炽灯下泛着诡异的光。
白炽灯在头顶发出刺啦的电流声,李晏东眉头紧皱地立在办公室中央,目光扫过围坐成圈的中层干部。
众人西装褶皱里渗着汗渍,王强衬衫第二颗纽扣崩开,露出半截泛黄的汗衫,每个人脸上都蒙着层灰败的死色,活像被潮水拍上岸的鱼。
“李总!您可算来了!”王强猛地起身,金属椅腿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工人己经闹了三天了,账上根本没钱,拿什么给他们发工资啊!”
市场部经理擦着冷汗往回缩,领带歪斜得像条垂死的蛇:“李总,甲方那边又在催工期,可现在工人......”
话音未落,走廊突然传来桌椅翻倒的巨响,伴着粗粝的叫骂:“姓严的跑了,新来的也想当缩头乌龟?”
李晏东环视一圈噤若寒蝉的众人,喉结滚动着压下翻涌的焦虑,沉声道:“把所有账目明细、工程合同、往来款项记录,一小时内全部送到我办公室。”
傍晚的风裹着栀子花的甜香,小区广场的音响正放着《最炫民族风》的鼓点。
陆一一跟着领舞阿姨扭了个八拍,发梢的樱桃发绳甩得飞起来,却在第三个旋转时踉跄着扶住腰,运动裤腰上的抽绳早被她跑松了,此刻随着喘息一鼓一鼓的。
“不行了跳不动啦!”她撑着膝盖弯下腰,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滴在塑胶地面上,砸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旁边的陆丰正踩着标准的鬼步舞步伐,老花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推,听见女儿的抱怨便侧过身,肚腩在藏青色POLO衫下颤了颤:“年轻人体力不行啊哈哈哈!”他故意把“啊”字拖得老长。
杨娟刚完成一套太极扇的收势,竹扇“啪”地合拢在掌心:“你去旁边亭子里坐着休息吧。”说着又转身瞪了眼还在扭腰的陆爸爸,“你爸就知道逗你,也不怕闪了腰!”
陆一一刚把汗湿的刘海别到耳后,手机在石凳上震动起来。张浩凌的头像跳出来时她慌忙按亮屏幕。
“张医生,你现在不忙吗?”陆一一用袖口胡乱擦了把额角的汗,却蹭得鬓边发丝也黏在了脸上。
手机镜头随着她急促的喘息微微晃动,凉亭外广场舞的鼓点还在断断续续传来。
屏幕里的张浩凌身后诊室的叫号屏还在不停闪烁:“刚处理完急诊,抽空给你打个电话。”他突然凑近镜头,眼底泛起疼惜,“一一你怎么满头大汗?”
“陪我爸妈在小区广场上跳了一会舞。”陆一一撇着嘴,故意做出委屈的模样,可泛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却藏不住笑意,“你都不知道,我爸跳鬼步舞比年轻人还起劲,非要拉着我battle,现在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张浩凌靠在诊室的转椅上,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听着陆一一絮絮叨叨地讲着跳舞时踩到陆妈妈的脚,又被领舞阿姨夸动作标准,他忽然觉得连身后此起彼伏的叫号声都变得悦耳起来。
陆一一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越说越起劲,干脆把手机架在石桌上,对着远处扭腰的陆爸爸拍,远处广场舞换了首《酒醉的蝴蝶》张浩凌笑得差点从转椅上摔下来,诊室里的护士小姐姐探过头瞅了眼,捂着嘴偷笑时不小心碰掉了病历夹。
“你这几天医院的工作忙不忙?累不累?”陆一一蜷在凉亭石凳上,指尖绕着运动裤抽绳,远处广场舞的彩灯晃出细碎的光。
“急诊科也忙也不忙,身后抢救室的灯牌正亮着刺眼的红光,“昨天收了个崴脚的大爷,非说自己是跳广场舞把跟腱跳断了”他突然压低声音笑。
陆一一被逗得首拍石桌:“明天我约了苏晚去球馆打羽毛球,你可别累瘫了!”
“下次咱俩一起打,等我把这波夜班熬过去,让你见识下什么叫‘急诊科扣杀王’。”他晃了晃手腕,运动手环的绿光在昏暗诊室里闪了闪。
凉亭外的路灯突然全亮了,陆一一看着屏幕那头的张浩凌叮嘱道:“那你记得吃饭。”
电话那头张浩凌弯起的眼角:“知道啦,你要记得想我。”
“好!”
挂了电话,陆一一望着黑掉的屏幕发呆。远处陆妈妈的太极扇又“啪”地展开,忍不住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