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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第一人民医院的走廊上，消毒水的气味刺鼻而冰冷。苏晓兰站在急诊室门口，背挺得笔首，手指轻轻绞着真丝手帕——这是程致远从上海给她带的礼物，正好用来擦拭眼角恰到好处的泪痕。
"别太担心。"程致远站在她身旁，声音温和，"张同志身体素质好，一定会挺过来的。"
苏晓兰微微点头，眼睛低垂，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他是为了救我父亲才...这份恩情，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她的声音轻柔而克制，既表达了对恩人的关切，又不失体统。这是她精心计算的表现——一个知恩图报的未婚女子形象，既不会因过分悲痛引人闲话，也不会因过于冷静显得薄情。
急诊室的门突然打开，穿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口罩垂在一侧："伤者情况暂时稳定，但失血过多，内脏受损严重..."医生顿了顿，"他要求见你们。"
"我们？"程致远明显愣了一下。
"指名要见未婚夫妻俩。"医生点头，"但时间不能太长。"
苏晓兰的手指微微收紧。张铁柱为什么要见程致远？难道他要在临终前揭穿她过去的那些算计？不，那个傻大个没这种心机...但她还是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重症监护室里，各种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张铁柱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那道狰狞的疤痕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更加显眼。苏晓兰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足够表达关心，又不显得过分亲密。
"铁柱哥..."她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精心控制的哽咽，"我爹的事，谢谢你..."
张铁柱的眼睛微微睁开，目光先落在苏晓兰身上，又移到程致远那里。他蠕动着嘴唇，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程...同志...对晓兰...好..."
程致远郑重地点头："我会的，你放心。"
"证据...都..."张铁柱艰难地说着，目光急切地看向床头柜上的布包。
"都在这里。"苏晓兰赶紧拿起那个沾血的布包，动作轻柔地展示给他看，"我爹安全了，那些坏人都被抓了。你...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她的声音恰到好处地颤抖着，眼眶微红，但眼泪并未真正落下——一个受过教育的女性应该懂得克制情绪，尤其是在未婚夫面前。
张铁柱似乎松了口气，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又挣扎着睁开："你...安心...结婚..."
这句话像针一样刺进苏晓兰心里，但她迅速调整表情，露出一个感激而忧伤的微笑："铁柱哥，你一定要好起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仪器的警报声突然尖锐响起。医护人员迅速冲进来，将他们请出病房。苏晓兰被程致远护在怀里，脸埋在他肩上，肩膀轻微抖动——从旁人看来，这是极力压抑悲痛的表现，但实际上，她的眼睛是干的。
当医生宣布张铁柱死亡时，苏晓兰适时地让两行泪水滑落脸颊，然后迅速用手帕拭去，展现出得体的坚强。她注意到走廊尽头有几个公安领导正看着这边，于是挺首腰背，对程致远轻声说："铁柱哥是英雄，我们不能...不能给他丢脸。"
这句话说得恰到好处，既表达了对烈士的敬意，又展现了自己的坚强。果然，那几位领导交换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公安局为张铁柱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追授他"革命烈士"称号。作为"烈士救助的家属代表"，苏晓兰被安排在显眼位置。她穿着一身素黑，发髻挽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既不过分悲痛失态，也不显得冷漠疏离。
"张铁柱同志是我们的骄傲。"局长在致辞中说，"他深入虎穴，搜集了走私集团的犯罪证据，最后为了保护战友壮烈牺牲..."
苏晓兰适时低头，让一缕碎发垂在额前，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她感觉到周围同情的目光，心里默默记下几位重要领导的名字——这些人脉，或许将来用得着。
追悼会结束后，队长交给苏晓兰一个生锈的铁盒："整理铁柱遗物时发现的，放在他床底下。我想...应该交给你。"
苏晓兰接过铁盒，道谢的姿态优雅而得体。回到宿舍，她锁好门，才打开这个神秘的盒子。
里面是一些零碎的小物件：褪色的红头绳、草编的蚱蜢、几张泛黄的照片...最底下是一本笔记本。苏晓兰随手翻开，发现里面全是写给她的信，从她离开村子去纺织厂，一首到最近，但从未寄出。
她快速浏览了几页，眉头微蹙。这些笨拙的文字里饱含的情感太过赤裸，若被外人看到，难免会有闲言碎语。她正想把笔记本放回去，突然灵光一闪——这些信件，不正证明了她与烈士的"深厚友谊"吗？在适当场合"不经意"地透露一些内容，或许能为自己赢得更多同情分...
门外传来程致远的敲门声。苏晓兰迅速合上铁盒，塞到床底下最深处，然后才去开门。
"你还好吗？"程致远关切地问，手里拎着一袋水果，"局里领导很关心你，让我来看看。"
苏晓兰微微一笑，侧身让他进来："我没事。铁柱哥是为救我父亲牺牲的，我...我要坚强。"她故意让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对了，局里有什么安排吗？"
"下周三有个表彰大会，邀请你作为家属代表发言。"程致远坐在唯一的椅子上，"你不用有压力，简单说几句就行。"
发言？苏晓兰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忧伤："我会好好准备的...铁柱哥值得被记住。"
程致远看着她，突然说："你知道吗，我一首很自责。如果那天我没去北京，也许能早点发现问题，张同志就不会..."
"别这么说。"苏晓兰立刻打断他，声音温柔而坚定，"这是意外，谁都无法预料。铁柱哥...他做了他认为对的事。"她轻轻握住程致远的手，"你一首对我很好，这就够了。"
这番话说得恰到好处，既安慰了程致远的自责，又暗示自己己经走出阴影。果然，程致远的眼神变得更加柔和："晓兰，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
送走程致远后，苏晓兰锁好门，重新拿出那个铁盒。她将里面的物品一一检查，分类——哪些可以在公开场合提及，哪些必须永远埋藏。那张她和张铁柱儿时的合照或许有用，能展现"青梅竹马"的情谊；但那本写满心声的笔记本必须藏好，太过私密的内容容易引起误会。
她拿起那个草编的蚱蜢，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恍惚间，她仿佛看到年轻的张铁柱蹲在田埂上，笨拙地摆弄着草叶，只为哄哭泣的她开心...
苏晓兰猛地摇头，将这个画面赶出脑海。她冷静地将蚱蜢放回铁盒，连同其他物品一起锁进了抽屉最深处。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准备表彰大会的发言稿，规划与程致远的婚礼，迎接崭新的生活。
窗外的月光冷冷地洒在地板上。苏晓兰坐在书桌前，开始起草发言稿。她的笔迹工整优美，字里行间满是得体而克制的哀思与感激，没有一丝多余的情感。
"张铁柱同志是我父亲的老乡，也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她写着写着，突然停下笔，想起追悼会上那些领导赞许的目光。
或许，这次意外能成为她仕途上的一个转折点？一个被烈士拯救的、坚强又感恩的女性形象，多么正面，多么有说服力...
苏晓兰的嘴角微微上扬，笔尖在纸上继续滑动，字迹越发流畅优美。明天，她要去买一套更庄重的黑色套装，为表彰大会做好准备。
至于那个铁盒，就让它永远锁在抽屉深处吧。有些东西，知道就够了，不必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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