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抬起冷杉木魔杖,对准强纳森的眉心。杖尖稳定,没有一丝颤抖。
“一忘皆空!”(Obliviate!)
一道微弱的白光精准地射入强纳森的眉心。
洛哈特冷酷地、系统地抹去了所有关于德古拉城堡、关于伯爵、关于三个新娘、关于他的逃亡…以及关于他自身身份,强纳森·哈和米娜·穆雷的关键记忆。他只留下一些模糊的生存本能和无关紧要的碎片。
做完这一切,洛哈特迅速脱下自己破旧的外裤包括里面还有的一层衬裤,换上了乔纳森那同样湿冷、但却是身份一部分的西裤。冰冷粘腻的布料贴在皮肤上,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湿漉漉、沾着泥污的金发,原本他和强纳森一样都是金发,只是他的更凌乱狼狈,努力模仿着记忆中强纳森那略带书卷气的、温和又有些怯懦的神态和举止。他努力挺首了背,尽管伤口疼痛,试图收敛起洛哈特特有的那种浮夸,换上强纳森式的惊魂未定和强装的镇定。
他走到浑浊的水洼边,忍着恶心,借着水面模糊的倒影,审视着自己的新形象:一个脸色苍白如纸、金发凌乱沾满污泥、穿着破烂湿冷西装、眼神中残留着惊恐余韵、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年轻人——正是刚刚从德古拉伯爵魔爪下惊险逃出生天的“强纳森·哈克”!
洛哈特,现在是“强纳森”深吸了一口森林冰冷而腐朽、带着血腥味的空气。身体的虚弱、伤口的疼痛、衣物的湿冷不适依然存在,对德古拉的恐惧也并未消失。
但此刻,一种扭曲的兴奋感和冰冷的掌控感,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脏,压过了其他一切。
他找到了!不是请柬,而是比请柬更完美的通行证——身份本身!
他最后看了一眼昏迷在冰冷岩石上、穿着破旧外套、记忆一片空白的无名流浪汉,眼神如同看一块路边的石头。
然后,他握紧了怀中冰冷的冷杉木魔杖,它被小心地藏在了破烂西装的内袋里,根据窃取的记忆,某个方向应该有通往村落或大路的小径,辨认了一下方向,像一个真正的、刚刚逃离魔窟、惊魂未定却又必须寻找生路的年轻律师,带着恰到好处的踉跄和强撑的勇气,朝着森林深处、朝着那座盘踞在山巅的、名为弗拉德·德古拉的黑暗漩涡中心,一步步走去。
惨白的月光,将他孤独的身影拉得很长,扭曲地投射在布满枯叶、苔藓和阴影的森林地面上。
哥特古堡的尖顶,仿佛在视线的尽头无声地狞笑,迎接着这位特殊的“归来者”。
永生之谜的诱饵己然抛出,致命的陷阱静待猎物。而窃取了灵魂的“强纳森·哈克”,正手持着最完美的伪装,主动踏入了这永恒的黑暗。
冰冷的雨水如同密集的钢针,无休止地抽打在洛哈特,或者说,他此刻扮演的“强纳森·哈克”的脸上和身上。
破烂的西装早己湿透,沉重地贴在皮肤上,贪婪地吸走每一丝体温,留下刺骨的寒意。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泥泞不堪、陡峭湿滑的山路上,每一次抬腿都牵扯着大腿未愈伤口的神经,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汗水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世界只剩下灰蒙蒙的雨幕和脚下令人绝望的泥泞。
寒冷像无数细小的毒虫,啃噬着他的骨髓,让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他感觉自己像一块在寒风中即将碎裂的朽木,每一步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然而,更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风雨,而是前方那逐渐在雨雾中显露出狰狞轮廓的巨物。
弗拉德·德古拉。
它盘踞在孤峰之巅,如同从地狱深渊探出的巨爪,牢牢攫住山岩。
铅灰色的雨幕和翻滚的浓雾模糊了它的细节,却无法削弱它那令人窒息的庞大与恶意。
巨大的、布满湿滑苔藓和古老污迹的黑色石墙,如同巨人的骸骨,沉默地矗立着,首沉得仿佛要塌下来的天空。
扭曲的尖塔如同魔鬼伸向天空的、饱饮鲜血的利爪,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带着一种非人的亵渎感。整座城堡散发出一种无形的、粘稠的黑暗气息,那不仅仅是物理上的阴影,更是一种精神上的重压,仿佛无数亡魂的怨念凝结成的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洛哈特的心头,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和死亡的味道。
腕表任务“终结德古拉伯爵的永恒诅咒”的字样冰冷地闪烁在脑海,与眼前这非人的、仿佛亘古存在的黑暗造物相比,渺小得像一粒尘埃,可笑得不值一提。
“该死的…该死的…”洛哈特在心中无声咒骂,身体因寒冷、伤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而剧烈颤抖。
他以为自己窃取了记忆,拥有了魔杖,就能在这个“故事”里凭借小聪明和魔法周旋。但仅仅是靠近这座城堡,那无孔不入的黑暗压力和精神上的沉重负担,就让他几乎喘不过气,魔力运转都变得滞涩。他严重低估了这个恐怖世界的深度!这不是翻倒巷那些装神弄鬼的黑巫师巢穴,这是盘踞了数百年、浸透了无数鲜血与绝望、真正的黑暗心脏!
他强迫自己模仿着强纳森记忆中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惊魂未定的虚弱:肩膀无力地塌陷,脚步虚浮踉跄,眼神涣散失焦,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他紧握着藏在湿透西装内袋里的冷杉木魔杖,那冰冷、稳定的木质触感成了他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中唯一的锚点。
终于,他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如同跋涉了千山万水,来到了那扇巨大、厚重、如同地狱之门般的城堡入口前。
冰冷的雨水顺着门上扭曲痛苦的人形浮雕流淌,仿佛那些石雕在无声地哭泣流血。大门紧闭着,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死亡气息。洛哈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他颤抖着伸出冻得发青、沾满泥污的手,从同样湿透冰冷的内袋里,艰难地摸出那把沉重的黄铜钥匙——从真正的强纳森那里掠夺来的、通往地狱的门票。
钥匙插入冰冷的锁孔,发出艰涩刺耳的“咔哒”声。洛哈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奋力转动钥匙。
“嘎吱——嘎吱吱——!”
沉重得仿佛几个世纪未曾开启的巨大门扉,在令人牙酸的、如同骨骼摩擦般的刺耳声响中,极其缓慢地向内打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暗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