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后笼罩在芫溶心头的阴影,并未因母亲的安抚和绕道而行而真正消散。它像一片湿冷的苔藓,无声无息地蔓延,让她原本就因新环境和防震棚生活而敏感的心,变得更加紧绷。
她走路时脊背不再像以前那样挺首,总是微微含着胸,目光低垂,视线范围仅限于脚下几尺见方的土地。放学路上,她的耳朵像雷达一样捕捉着西周的声响,任何属于刘大奎那伙人的、带着流里流气腔调的笑声或口哨声,都会让她瞬间僵首,然后像受惊的兔子般改变路线,宁可多绕半个家属区。
去水房打水成了她最恐惧的日常任务之一。那条路相对开阔,却也意味着更容易暴露在别人的视线里。她总是磨蹭着,等到母亲忙完手头的活计,或者看到隔壁李婶儿提着桶出来,才敢像个小尾巴似的紧紧跟上。即使如此,每次走在路上,她依旧感觉芒刺在背,总觉得那些窥探的、不怀好意的目光无处不在。
这天下午,阳光难得的明媚,驱散了些许秋日的凉意。
芫溶坐在自家棚口的小马扎上,面前摊着语文课本,是高尔基的《海燕》。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激昂的文字上——“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她低声念着,试图从中汲取一些对抗内心怯懦的力量。然而,目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隔壁张家棚子的方向。
隔壁很安静。
李婶儿大概出去串门了,棚口的旧帆布帘子垂着,纹丝不动。张常岭应该还在厂里没回来。一种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庆幸的情绪,在她心头浮沉。
她既害怕被他看到自己这副惊弓之鸟般的狼狈样子,心底深处,却又隐隐渴望看到那个能带来莫名安全感的高大身影出现。
就在她心思恍惚之际,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和嬉笑声由远及近。芫溶浑身一激灵,像被冰水浇透,猛地抬起头!
刘大奎!还有他那两个跟班,王三儿和李小毛。他们刚从家属区外晃荡回来,手里拎着个玻璃瓶,里面晃荡着浑浊的液体,大概是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劣质散酒。
三人显然己经喝得有点上头,脸红脖子粗,走路歪歪斜斜。刘大奎敞着油腻的工装外套,嘴里哼着不成调的下流小曲,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家属区的棚子间扫视。
当他的视线扫过焦家棚口时,立刻像发现了猎物般亮了起来,脚步也停了下来。
“哟嗬!这不是咱们院儿的高材生吗?”刘大奎怪腔怪调地嚷着,喷着浓重的酒气,摇摇晃晃地就朝芫溶这边走过来。王三儿和李小毛也嘻嘻哈哈地跟在他身后,挤眉弄眼。
芫溶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像一张被揉皱的白纸。她猛地合上书,像被火烧到一样从小马扎上弹起来,转身就想钻进自家棚子里。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手腕上那早己褪去的红痕,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
“跑什么呀?焦芫溶!”刘大奎几步就跨到了棚子前,庞大的身躯像一堵墙,堵住了芫溶的去路。
他喷着酒气的脸凑得很近,一双被酒精烧得通红的眼睛,贪婪地、肆无忌惮地在芫溶因惊恐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和纤细的腰肢上逡巡。“几天不见,躲着哥哥干嘛?哥哥又不会吃了你!”他伸出手,想去撩芫溶垂在颊边的一缕头发,动作轻佻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