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西侧,一间临时辟出的密室里,灯火通明,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汗水的酸臭。墙壁上挂着冰冷的刑具,在火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
三个被俘的黑衣人,剥去了面罩和夜行衣,露出或精悍或普通的面容,此刻被牢牢捆缚在特制的铁椅上,衣衫破碎,身上布满了鞭痕和烙铁留下的焦黑印记。他们低垂着头,只有沉重的喘息声证明他们还活着。
周勉站在阴影里,手里把玩着一柄薄如柳叶的锋利小刀,刀尖在烛火下跳跃着一点寒芒。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渗入骨髓的寒意:
“再问最后一次。谁派你们来的?怀表里的女人和孩子是谁?‘樱花计划’的下一步是什么?”
中间那个身材最魁梧的黑衣人猛地抬起头,脸上横亘着一条狰狞的刀疤,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凶狠又带着一丝嘲弄:“呸!姓顾的走狗!要杀就杀!老子……”
他的话戛然而止。
周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手中的柳叶刀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没有惨叫,只有皮肉被割开的细微“嗤”声。黑衣人左耳耳垂连同小半块耳廓,无声无息地掉落在地,滚了几滚,沾满尘土。
鲜血瞬间涌出,顺着刀疤脸粗壮的脖颈蜿蜒而下。
“聒噪。”周勉的声音依旧平淡,他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刀刃上温热的血迹,“下一个问题,想清楚再答。怀表里的女人,什么身份?”
剧痛让刀疤脸浑身剧烈地抽搐,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混着血水涔涔而下。他死死咬住牙关,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却依旧不发一言。
周勉的目光转向左边一个看起来较为年轻的黑衣人。那年轻人接触到周勉毫无温度的眼神,身体不受控制地筛糠般抖了起来。
“你来说。”周勉的刀尖指向他。
“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年轻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我们……我们只负责抓孩子……引开守卫……其他的……上头……上头没告诉我们……”
“上头是谁?”刀尖往前递了半分,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年轻人瞬间崩溃。
“是……是‘蝮蛇’!接头的是‘蝮蛇’!我们……我们只听他的命令!他……他给我们钱……说抓了孩子……就……就能换大帅府的地图……”年轻人涕泪横流,语无伦次。
“‘蝮蛇’?”周勉眼神一凝。这是日本特高课在北平安插的一条极其隐秘的毒蛇,代号“蝮蛇”,行踪诡秘,心狠手辣,之前多次行动都指向此人,却始终未能擒获。“他在哪?”
“不……不知道……每次接头……地点都不一样……他……他主动找我们……”年轻人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周勉的刀尖移开,转向右边那个一首沉默、脸色惨白如纸的中年人。这人的眼神空洞,透着一股死气。
“你呢?也没话要说?”周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中年人缓缓抬起头,嘴唇翕动了几下,声音干涩沙哑:“我……见过……照片上的女人……”
密室里瞬间落针可闻。连剧痛中的刀疤脸都停止了抽搐,惊愕地看向他。
“说!”周勉的刀尖稳稳地指着他咽喉。
“三年前……在……在天津卫的‘清吟小班’……”中年人眼神涣散,似乎在回忆极其遥远的事情,“她……她叫‘白兰’……是那里的……头牌姑娘……后来……后来被一个东洋富商赎走了……再后来……听说……听说那富商把她送给了……一个……一个大人物……”
“东洋富商?叫什么?大人物又是谁?”周勉追问,心弦紧绷。线索终于清晰了一线!
“富商……好像叫……佐藤……佐藤什么……记不清了……”中年人眼神有些混乱,“大人物……很神秘……我们这种小喽啰……接触不到……”
“白兰……佐藤……”周勉默默记下这两个名字。他盯着中年人:“那孩子呢?”
“孩子……”中年人茫然地摇头,“没见过……只听说……白兰被赎走时……好像……好像没有身孕……”
线索似乎又断了。周勉眉头紧锁。没有身孕,那照片上的孩子从何而来?是后来生的?还是……根本就不是白兰的孩子?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被轻轻叩响。一个亲卫快步进来,在周勉耳边低语几句。周勉脸色微变,立刻转身离开密室。
他匆匆穿过回廊,来到顾沉舟的书房。顾沉舟正站在书案前,案上摊开着一张巨大的北平城防图。他手里拿着那枚从柴房外捡到的断齿,眉头深锁。
“大帅,”周勉行礼,快速汇报审讯结果,“‘蝮蛇’是主使,目标明确是两位小少爷,意在挟持以交换帅府地图。怀表里的女人,名叫白兰,三年前天津卫清吟小班的头牌,被一个叫佐藤的东洋富商赎身,后转赠给一个神秘‘大人物’。孩子身份不明,白兰被赎时似无身孕。”
顾沉舟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城防图上,手指无意识地着那枚冰冷的断齿。“白兰……佐藤……”他重复着这两个名字,眼神幽暗,“日本人的‘移花接木’?弄个像清婉的女人,再配个孩子……想干什么?”
“属下也百思不得其解。”周勉道,“还有一事,方才军医为小豆子小少爷处理外伤时,在他后颈衣领下……发现了一个印记。”
顾沉舟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电般射向周勉。
周勉深吸一口气:“一个……淡粉色的……樱花烙痕。”
樱花!
顾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席卷全身!樱花计划!这个烙印,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无数血腥记忆的闸门!清婉的死,那些被截获的加密电文里反复出现的“樱花”代号……原来,一首就在身边!
“烙痕……新旧?”顾沉舟的声音沉得可怕。
“时间……应该不短了,颜色很淡,但边缘清晰,绝非天然胎记。”周勉肯定地回答,“军医说,像是用特殊药水配合低温烙铁烫上去的,手法……很专业。”
顾沉舟缓缓闭上眼睛,书房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小豆子……这个在风雪破庙里被阿元拼命守护、又被他带回来的孩子,身上竟然带着“樱花计划”的烙印!是巧合?还是从一开始,他就是被抛出来的诱饵?那个酷似清婉的女人白兰,是否就是烙印的执行者?那个照片上的孩子,和小豆子又是什么关系?
谜团如同滚雪球,越滚越大。怀表里的母子影像,像一张精心编织的巨网,而小豆子后颈上的樱花烙印,就是网上最致命的一个绳结。
“那个佐藤,掘地三尺,给我挖出来!”顾沉舟猛地睁开眼,眼中寒光西射,“白兰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那个‘蝮蛇’……我要他开口!”
“是!”周勉肃然应命。
“小豆子……”顾沉舟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复杂的疲惫,“暂时……不要惊动他。加派人手,看着。另外……”他顿了顿,看向暖阁的方向,“阿元身边,再加一倍暗哨。”
“属下明白!”周勉转身欲走。
“等等。”顾沉舟叫住他,目光落回那枚断齿上,“这东西,让兵工厂的张工头亲自来认!告诉他,天亮之前,我要知道它从哪台机器上掉下来的!”
当周勉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书房内重归寂静。顾沉舟走到窗边,推开沉重的木窗。冰冷的夜风灌入,吹散了些许室内的血腥和压抑。天际,启明星孤独地亮着。
他摊开手掌,那枚冰冷的断齿静静躺在掌心。樱花烙印……断齿……怀表里的母子……还有那个隐藏在黑暗中、代号“蝮蛇”的毒蛇……这一切,都指向那个庞大的、名为“樱花”的阴影。
而阿元和小豆子,这两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己然身处这场风暴的最中心。顾沉舟握紧断齿,锋利的边缘刺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
他绝不会让清婉的悲剧重演。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