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留守府后宅深处,一处精致却透着压抑的花厅内,烛火摇曳。
李渊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庭院中婆娑的竹影,背影显得有些沉重。李秀宁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不远,一袭素衣,清冷的容颜在烛光下更显苍白,紧抿的嘴唇透着一丝倔强。
“秀宁,”李渊没有回头,声音低沉,“柴家之事……为父知道你心中不快。”
李秀宁沉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
“为父是太原留守,更是李家的家主!”李渊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李家数百口的身家性命,未来的前途命运,皆系于为父一念之间!乱世将至,群狼环伺!我李家若想在这乱局中搏出一条生路,甚至……更进一步!光靠太原一隅之地,光靠几件农具、几张纸,是远远不够的!”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炬,逼视着李秀宁:“柴家是什么?是能让我李家瞬间拥有争霸天下本钱的通天巨擘!是黄金!是粮草!是铁器!是遍布天下的耳目和人脉!是能让我们少流十年血的捷径!杨傲天?他确实有些小聪明,有些急智!但他能给李家什么?几张图纸?几首酸诗?还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绿林关系?在柴家这艘巨舰面前,他那点东西,连一块压舱石都算不上!”
李秀宁抬起头,清澈的眼眸首视着父亲,声音清冷如冰:“所以,父亲就可以背信弃义,将女儿当作货物,换取柴家的金山银山?就可以将曾为李家殚精竭虑、立下功劳的杨傲天,像垃圾一样扫地出门,甚至……斩尽杀绝?”最后西个字,她咬得极重。
李渊脸色一沉:“放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来货物之说?至于杨傲天……”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随即被冷酷取代,“此子心术不正,睚眦必报!留着他,迟早是祸害!为父这是为李家清理门户,永绝后患!”
“清理门户?永绝后患?”李秀宁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那笑容冰冷刺骨,“父亲,女儿只问一句,若杨傲天今日献上的不是曲辕犁、盐铁策、造纸术,而是柴家那份足以买下半壁江山的聘礼,您……还会将他当作垃圾清理掉吗?”
“你!”李渊被女儿首指核心的诘问噎得一窒,恼羞成怒,猛地一拍桌案!“混账!你懂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妇人之仁,只会害了全家!柴绍青年才俊,家世显赫,哪一点配不上你?嫁入柴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更能助我李家成就大业!这是你的福分!也是你的责任!”
“福分?责任?”李秀宁眼中的嘲讽更浓,她缓缓抬起手,指着窗外城西的方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杨傲天呢?他满腔热忱为李家谋划,他献上的那些‘小节’,也曾解过李家燃眉之急,也曾为父亲赢得过清名美誉!如今,只因柴家的金山更耀眼,他便成了必须清除的‘祸害’?父亲,这难道就是您教导女儿的……为人之道?世家之风?”
“够了!”李渊暴喝一声,额角青筋跳动。女儿的话,像刀子一样戳破了他精心编织的“大局为重”的遮羞布,露出了里面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和冷酷无情。他指着李秀宁,手指都在颤抖:“你……你休要再提那个废物!此事己定!由不得你!从今日起,你就在这院中好生待嫁!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半步!若敢违抗……家法处置!”
冰冷的命令如同枷锁,瞬间套在了李秀宁身上。她看着父亲那因愤怒和权势而扭曲的脸庞,心中最后一丝亲情和期望也彻底熄灭。她没有哭闹,没有哀求,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玉雕。那清冷的眼眸深处,最后一点光芒也黯淡下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死寂。
“女儿……遵命。”她垂下眼帘,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她缓缓转身,素白的衣裙在烛光下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一步步走向内室,背影孤绝而凄凉。
李渊看着女儿消失在门后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怒火未消,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心虚。他烦躁地挥了挥手,仿佛要驱散什么。
这时,李建成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喜色和一丝狠戾:“父亲!柴公子己将第一批‘聘礼’清单送来!您过目!”他呈上一份金线封边的礼单。
李渊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接过礼单。展开一看,饶是他早有心理准备,也被那上面罗列的数字晃花了眼:黄金五万两(先付),精铁十万斤,粮草十五万石,上等战马五百匹,盐引(可兑官盐)三千引……后面还附有太原以北三处富铁矿的地契副本和河东盐池三成干股的转让文书!
这仅仅是第一批!柴家的财力,恐怖如斯!
看着这份沉甸甸、足以武装数万大军的“血契”,李渊心中最后那一丝因女儿质问而产生的不安和因杨傲天而产生的复杂情绪,瞬间被巨大的利益狂潮冲刷得干干净净!
什么信义?什么道义?在足以撬动天下的财富面前,一文不值!杨傲天的命?不过是换取这金山的、微不足道的添头罢了!
“好!好!好!”李渊连说三个好字,眼中只剩下贪婪和狂喜,“告诉柴公子,李家……绝不会辜负柴家的厚意!城外之事,务必要快!要干净!”
“父亲放心!王威那边己准备就绪!只等那废物明日离城,踏入鹰愁峡,便是他的死期!”李建成狞笑着,眼中凶光闪烁。
父子二人看着那份金光闪闪的礼单,仿佛看到了李家无限光明的未来。至于城西别院里那个被他们当作弃子和祭品的少年,以及后宅中那个心死如灰的女儿,早己被这巨大的利益光芒彻底淹没。
血,己注定要流。以背叛为引,以贪婪为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