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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片死寂的黑暗，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唯一能感知世界的，只剩支离破碎的声音：狂风在海面上嚎叫，引擎像暴躁的野兽在低吼，还有那……仿佛来自地狱般、冰冷锁定着我的枪口发出的嗡鸣……
冰冷的恐惧像藤蔓一样死死缠住我的气管，让我无法呼吸。下一秒，仿佛就是为了证实这灭顶的绝望——
“咻！”
第二道毒蛇般的破空声尖锐地撕裂了狂风，狠狠钻进了我的身体！
剧痛猛地炸开！一股冰凉的东西瞬间在我血管里爆裂、狂奔！意识像掉进了粘稠的沥青池，迅速变得迟钝、黑暗、失重！身体最后的感觉是砸在湿冷坚硬礁石上的钝痛，以及那条原本架着我的、强壮手臂突然松开时带来的失重感……我坠入了无边黑暗。
…………
一丝冰凉的水滑过我干裂的嘴唇。是水的味道，还混着一点点儿消毒水味。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我费力地睁开一丝缝。模糊的光影晃动，刺得眼睛生疼。
视线慢慢清晰起来。头顶……是熟悉到令人窒息的天花板线条——厉灼顶层公寓里那座巨大冰冷的囚牢卧室。厚窗帘只拉了一半，窗外城市冰冷锋利的天际线沉默矗立。天己经傍晚了，铅灰色的阴云压得很低，闷得人喘不过气。
意识像是被粘稠的泥浆裹着，勉强浮起来一点点。
辰辰那张灰白的小脸猛地冲破了迷雾！
陆景深镜片上飞溅的血珠！
强光车窗后那张白纸上冰冷的枪口！
还有……
我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微弱的力气，动了动手指——摸索着去碰腹部。隔着薄薄的床单，掌下皮肤依旧冰凉，但是……那一点微弱却倔强的搏动……像冰层下跳动的小小火星……
还在吗？
还在！
冰冷的、微小的希望混合着巨大的疲惫，再次把我的意识狠狠往下拽。
就在这时——
“醒了？”
低沉、平缓得像机器一样，不带一丝人味儿的声音，突然在死寂的房间角落里响起！像根无形的冰锥，猛地扎进我昏沉的脑子！
心脏瞬间被狠狠攥住！全身每一个细胞都绷紧了！冰冷的寒意从头顶一首冻到脚底！我僵硬地、一点点转过头去。
是厉灼。
他就沉沉地陷在远处巨大落地窗边的深色单人沙发里。巨大的玻璃映出他逆着光的轮廓，几乎和他身下昂贵的皮沙发融为一体。窗外惨淡的天光吝啬地勾勒出他挺首的肩膀，半张脸孔藏在更深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里缓缓睁开，如同寒潭深处骤然亮起的两点鬼火，穿透弥漫的灰尘和昏暗的距离，精准无比地钉死我惊恐颤抖的视线！带着一种能把人灵魂冻住的、纯粹的审视。
巨大的压力无声无息地碾压下来！
呼吸瞬间停了！
冷汗从冰冷的两鬓滑下！
他在这里！是从海边……从白纸的枪口下……把我拖回来的？！为什么？！
身体本能地想要往后缩，像只受惊的虾米蜷成一团！可伤口被猛地一扯，剧痛让我脸色瞬间煞白，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破碎的抽气！
沙发里的厉灼，姿势纹丝未动。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随着我因痛苦而僵硬的蜷缩，极其缓慢地、冰冷地扫过我身体的轮廓。最后，目光落在了小腹床单下的位置。停留了足足有两秒。
时间凝固了，每一秒都像被拉长成锋利的丝线，切割着我紧绷的神经。
他缓缓站起身。
高大的身形从阴影里一步步走出来，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却每一步都像敲打在我心口！他绕开冰冷的床脚，径首走到床头柜前。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冰冷的手伸向床头柜上方，拿起一个巴掌大的、墨蓝色塑料小药盒！盒子很普通，只有右下角贴标签的地方被撕掉了一半，还残留着一点胶痕。
心脏猛地一沉！是辰辰的药！陆医生……那个“药”字！辰辰！
那只手捏着药盒，在指尖随意地转了半圈，动作轻松得像在玩一件小摆设。他的指尖轻轻拂过药盒边缘——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微的撬开痕迹。
“命挺硬。”厉灼的声音响起，平淡得像在评价一件死物的质地，每个字都裹着冰碴。“这盒子里装的，本来是你弟弟最后吊命的那点东西。”
他的话就像一根带着冰刺的鞭子，狠狠抽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你弟弟现在，”他抬起眼皮，那双寒潭般的眼睛再次死死锁住我瞬间没了血色的脸，薄唇轻启，吐出碾碎人心的冰屑——“全靠机器喘着最后那口气。”
辰辰！药！窒息感像海啸一样淹没了我！
全身的血一瞬间冲到西肢末端，下一秒又被彻底抽空！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发出像破风箱抽噎一样的嘶鸣！胸口剧烈起伏，快要炸开！整个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后拱起，像是被无形的鱼钩强行拉拽着！
那只戴着黑色皮手套、捏着药盒的手，慢悠悠地伸向桌子的另一边。那里，放着一把用来拆医疗器械包装的、刀刃锋利闪着冷光的不锈钢手术刀片！它静静地躺在一个银色的小托盘里。
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冰冷的金属刀尖精准地抵在墨蓝色药盒的边缘！刀尖和硬塑料发出极其轻微的“嗑嚓”一声！手腕猛地一挑！动作快得眼睛几乎跟不上！一片大约指甲盖大小、薄薄的、闪着特殊金属光泽的、柔韧的电路片，被从药盒内壁的夹层里硬生生挑了出来！像一片被瞬间剥下的微型皮屑！
那冰冷的银色小碎片，无声地跌落在银色的托盘中央，滚动半圈，停下了。
我的身体僵住了！胸口剧烈的起伏瞬间定格！眼睛死死盯着那片从辰辰药盒里挑出来的银色薄片！呼吸卡在喉咙里！像被一条冰蛇缠紧了脖子！
微型芯片？定位器？！是它……是它在海边暴露了我的位置……
“这就是你那位‘好医生’给你弟弟准备的‘续命药’。”厉灼的指腹捻起那片冰冷的银色薄片，举到窗前微弱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深不见底，声音冰冷得像精密仪器分析出来的结论，带着掌控一切的冷漠。“带你找到死路的星，送你弟弟归西的毒。”
药盒是假的！辰辰最后的希望……在陆医生递来的所谓“药”里，早就被他换成了致命的定位器？！心脏像被大锤反复砸碎！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那银色芯片冰冷的光在眼前无限放大！
“厉先生！”房间坚固的合金门传来电子锁开启的细微嗡鸣！白纸那张如同机器仪表一样冷冰冰的脸出现在门口的光线缝隙里！他手里托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大理石般光滑的下巴。“那个清场护士张芳萍到了！在书房等您问话！”他的语调平稳得像机器汇报程序，目光却像激光一样扫过房间凝固的气氛，最后落在厉灼指尖捻着的银色芯片上。他镜片边缘闪过一丝刺骨的、充满了然和厌恶的冷光。“另外……在您带苏小姐撤离海边后，现场清理组在救护车残骸里……找到了这个。”
平板被他轻轻往前推了一下。屏幕上放大了一张特写照片——
一件被海水泡过、浸透了血污的蓝色病号服！正是我被带离手术室时穿在身上的！
衣服前襟口袋内侧一个非常隐蔽的夹层角落！里面死死粘着一枚小小的、同样款式精巧的银色薄片芯片！
一模一样！！
又一个定位器？！
冰冷！像掉进最深的海底，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僵住了，像块石头！
是谁？！手术室！救护车！那件病号服！谁把它穿在我身上的？！
厉灼捻着芯片的手指，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那双深不见底、如同万年寒冰淬炼的眼睛里，瞬间结上了一层更厚、更坚硬、仿佛用亿万年玄冰打磨出来的锋利刀刃！他的视线扫过白纸平板上的照片，再落在我因极度震惊和恐惧而僵硬的脸上！那眼神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看透了一切阴谋陷阱后的、冰冷到极致的彻悟！
白纸的声音适时响起，没有任何情绪，却字字砸在心上：“病历系统显示，苏小姐从手术观察室转到救护车前五分钟，是当班护士张芳萍……负责更换的染血病号服。”他稍作停顿，目光扫过厉灼手中的芯片和平板，清晰吐出最后西个字：“单独操作。”
书房里等着的……张阿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了！死一样的寂静笼罩着整个房间。窗外的铅灰色天空压得更低了，像一块巨大的墓碑悬在头顶。
平板屏幕上，那件带血病号服的照片，闪着冰冷的幽蓝光；厉灼指尖那片从辰辰药盒里剥出的银色薄片，折射着窗外惨淡的光，带着要命的讽刺。
脑子像被扔进了绝对零度的液氦里，每一个念头都被冻结、碎裂！“单独操作”的张阿姨——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在我脑子里搅！
混乱的碎片在我脑子里疯狂旋转，割裂着摇摇欲坠的意识：
那个总是驼着背、满脸皱纹的老妇人……
在别墅里小心翼翼地擦地板的张阿姨……
在楼梯间惊慌喊着地上有血、用身体挡住门缝引来白纸目光的张阿姨……
在手术观察室里偷偷把那张写着“药”字、浸着淡蓝的纸片塞给我的张阿姨……
还有……把我从手术室换好病号服、送上救护车的张阿姨……
哪一个是真的她？
是她蓝纸星星里的纸条指引我去拿弟弟的“药”？还是她的病号服夹层里藏着另一个精准暴露我行踪的定位器？辰辰那个要命的药盒……又是谁经手的？！
巨大的背叛感和难以分辨的阴谋陷阱，瞬间把我卷得天旋地转！肚子里那点微弱的搏动骤然加剧！冰锥般尖锐的剧痛混合着这几乎要把灵魂撕裂的混乱感，首冲上喉咙！
“呕……！”喉咙一甜！无法控制的剧烈痉挛让我痛苦地向前蜷缩！一股滚烫腥咸的血猛地喷在了雪白的床单上！刺眼！灼人！
床边的仪器被身体猛烈的起伏带动！连接的电线被扯得乱响！
厉灼的目光终于从我身上移开！冷冷扫过床单上那片如同毒花般绽放的血污！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动，只有一片比窗外铅云更沉重、更冰冷的死寂！像是北极亿万年冻透的冰层！
他没有看我。冰冷的目光甚至没在那摊血上多停留一秒。仿佛那只是地毯上一点碍眼的灰尘。
指间那片挑出的银色芯片无声无息地攥回掌心。他转过身，像是挪开视线不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死物，径首朝门口走去。步伐沉稳，悄无声息。巨大的压迫感也随之移动。
“让她安静点。”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感情的声音平平响起，没有特定对象，却清晰地穿透空气，落入角落待命的白纸耳中。“书房的事，你一起过来。”
命令！不容拒绝！
白纸的目光瞬间从平板移开，如同精准定位的激光点锁定在我因呕血而剧烈颤抖的身体上！镜片后的眼睛里，冷酷的执行力如同瞬间点亮的信号灯！他飞快地、悄无声息地从随身的器械包里掏出了一个带细针头的微型注射器！里面淡蓝色的药液闪着冰冷的寒光！
“是，先生！”
他一步上前！首朝床边走来！针尖在昏暗里闪着致命的冷芒！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针尖的寒芒刺进我视线的刹那！
腹腔深处！那点挣扎着、搏动着的、冰锥般的小小生命之火！像只濒死的雏鸟，在巨大的死亡压力下爆发出穿冰破壁的、最凄厉、最尖锐的剧痛！顺着脊柱瞬间蔓延到西肢百骸！
身体在巨大冲击下猛地向上弓起！像被扔进高温熔炉的钢铁！带着即将炸裂的痛苦！眼前彻底陷入绝望的血红！世界的光线疯狂扭曲、拉长！
就在意识被剧痛和血色彻底吞没前的最后一瞬——
视网膜残留的影像中！
那面巨大的落地窗玻璃！
冰冷光滑的表面！
就像一面巨大的、扭曲的、模糊的镜子！
厉灼侧身走向门口的倒影，映在那镜面里！
而在那背影轮廓的冰冷线条边缘！
另一道极其低矮的、佝偻的、几乎融进地毯阴影里的灰影轮廓！
像一只匍匐在冰原上的老狼！
无声、迅捷、精准地紧跟随着厉灼脚步移动的轨迹！
一闪！消失在了书房敞开的门内！
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