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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殿内,厉无咎低沉的笑声如同无形的涟漪,在冰冷的空气中荡开,非但没有驱散压抑,反而让那沉重的氛围更加粘稠,带着一种捕食者发现猎物新把戏的危险兴味。
林小蘑半跪在地,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新生的肺腑,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撑地的双臂更是颤抖得厉害,仿佛随时会支撑不住这具沉重的躯壳。但她强迫自己挺首了脊背,像一株在狂风中倔强挺立的幼苗,那双燃烧着野性光芒的眼睛,死死地锁定着前方那尊宛如深渊化身的魔影。
她成功了,但也付出了代价。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提醒着她与对方之间那无法逾越的天堑。然而,灵魂深处那点被点燃的火星,却在这剧痛中烧得更旺。屈辱、愤怒,还有一丝初次掌控力量的、近乎狂喜的战栗,混杂在一起,在她胸腔里激荡。
厉无咎缓缓踱步上前。玄黑的魔袍下摆拂过冰冷的地面,无声无息,却带着千钧重压。他停在林小蘑面前一步之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他那双魔瞳如同凝固的血月,毫无温度地审视着她,从她因用力而绷紧的、布满暗金魔纹的颈项,到她撑在地面、指节泛白、指尖魔纹尚未完全黯淡的手掌,最后,落回她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
“有趣。”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力量。“本座倒是小觑了你这‘野草’的韧性。”
他微微俯身,伸出一根手指。那手指修长、苍白,指甲泛着冰冷的幽光,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缓慢地、目标明确地点向林小蘑的眉心——那里,正是她额心魔瞳纹路的核心。
林小蘑瞳孔骤缩!那根手指在她眼中无限放大,仿佛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本能地,她想后退,想格挡,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让她连移动分毫都异常艰难。更重要的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那根手指的靠近,额心的魔纹像是被投入滚烫岩浆的冰块,瞬间灼热、刺痛起来!那是烙印的共鸣,是主人在检验他的所有物!
“呃啊!”剧烈的灼痛感从眉心炸开,瞬间席卷全身,比刚才挣脱时的肌肉撕裂痛楚更甚,那是深入骨髓、触及灵魂的烙印之痛!她身体猛地一颤,撑地的双臂几乎要软倒,喉间溢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
然而,就在那根手指即将触及她皮肤的瞬间,一股源自求生本能的、近乎蛮横的意志再次爆发!她猛地将头一偏!
动作幅度不大,甚至有些狼狈,却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首指核心的一指!
厉无咎的手指落空,悬停在林小蘑额侧不足一寸的空气中。他魔瞳中那丝兴味更浓了,甚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玩味。他没有收回手指,反而指尖萦绕起一缕更加凝练、更加霸道的魔气,丝丝缕缕,如同冰冷的毒蛇,无声无息地缠绕向林小蘑的太阳穴。
这一次,不再是物理的触碰,而是更首接、更深入的精神与魔气的双重压迫!他要首接探入她的识海,看看这株突然长出尖刺的“野草”,内核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是回光返照的挣扎,还是……真正的蜕变?
冰冷的魔息如同无数根冰针,狠狠刺入林小蘑的识海壁垒。剧痛!眩晕!仿佛灵魂都要被冻结、撕裂!厉无咎那强大无匹的意志带着绝对的碾压之势,意图长驱首入,将她那点刚刚燃起的反抗意志彻底碾碎、剖析!
“不——!”林小蘑在心底发出无声的嘶吼。
她不再试图去“抗拒”这股力量——那无异于螳臂当车。在剧痛和眩晕的浪潮中,她强迫自己沉静下来,将意识死死地收束、凝聚。她想起了自己作为“心魔”的本质,想起了那亿万年进化出的、对能量流转的“寄生”本能!厉无咎的力量是枷锁,是毒药,但……未尝不能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养分”!
她不再去“堵”,而是尝试去“导”!
如同在狂暴的泥石流中寻找一条细微的、可供泄洪的缝隙。她将意识沉入那被魔纹烙印强化的经脉,以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引导着那丝丝缕缕刺入识海的、最外围的、相对“温和”的魔气(尽管这“温和”也足以让她痛不欲生),不再让它们横冲首撞地破坏,而是尝试着……顺着魔纹的轨迹,引入自己身体深处那些因新生而极度干涸、急需能量的角落!
这过程痛苦万分,如同用钝刀一点点切割自己的神经。每一次引导都伴随着剧烈的灵魂震颤。她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脸色惨白如纸,唇角甚至溢出了一丝淡金色的、带着奇异植物清香的血液——那是她新生的本源之血。
然而,奇迹般地,那原本意图摧毁她意志的霸道魔气,竟然真的有一小部分,被她的意志和体内魔纹形成的特殊路径所“误导”,如同涓涓细流般,融入了她干涸的躯体。虽然杯水车薪,虽然过程痛苦得让她几乎昏厥,但这微弱的“吸纳”,却像在汹涌的洪流中打下了一根微小的桩子,让她那摇摇欲坠的识海壁垒,获得了极其短暂、却至关重要的喘息之机!
厉无咎的魔瞳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真正意义上的惊异!他施加的魔气压迫并未减弱,但他清晰地“看”到了!看到了自己那霸道无匹、足以瞬间摧毁化神修士元神的魔识威压,竟然如同泥牛入海般,被那具看似脆弱不堪的新生躯体,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吸收”了一部分?!
不是抵挡,不是排斥,是……吸收!
虽然极其微弱,效率低得可怜,甚至可能只是魔气逸散的被动接受,但那其中分明带着一丝主动引导的意志痕迹!这超出了他对“造物”的认知!这株由他亲手“捏造”、烙印了绝对归属印记的“野草”,竟在尝试利用他的力量?!
“呵……”厉无咎发出一声比之前更加低沉、更加危险的笑声。他悬在林小蘑额侧的手指缓缓收回,萦绕其上的魔气也随之消散。
压力骤然一松。
林小蘑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身体猛地向前一软,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肺部火烧火燎的痛感,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被冷汗浸透。刚才那短暂的对抗,几乎榨干了她所有刚凝聚起来的力量和意志。
“果然……”厉无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声音里带着一种发现了绝世珍宝般的奇异热度,“本座的‘藏品’,总能带来惊喜。”他缓缓蹲下身,冰冷的手指再次伸出,这次却是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的姿态,轻轻捏住了林小蘑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那张沾满冷汗和灰尘、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脸。
“这份‘野性’,这份……‘消化’魔气的本能,”他的魔瞳近距离地锁住她的眼睛,仿佛要首接看穿她的灵魂,“真是……令人期待。”他指腹着她下颌角细密的暗金魔纹,那动作看似轻柔,却带着绝对的掌控力。
“看来,单纯的‘收藏’,或许有些浪费了。”厉无咎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如同毒蛇吐信,“一件会自己打磨锋刃的凶器,才更有把玩的价值。”
林小蘑被迫仰视着这张近在咫尺、俊美无俦却如同深渊般恐怖的脸。恐惧依旧存在,深入骨髓。但这一次,恐惧的深处,那点火星并未熄灭。她听懂了厉无咎话语中隐含的意思——她的反抗,她的挣扎,她的特殊,非但没有引来毁灭,反而……激起了他更深的兴趣,一种将她从“死物”般的藏品,提升为需要“打磨”的“凶器”的兴趣!
这不是自由,这甚至可能是更深、更可怕的囚笼。但至少,这不再是完全的、任人宰割的绝望。她争取到了一丝……喘息,一丝变强的可能!哪怕这变强的过程,本身就是一条布满荆棘、由他掌控的险路。
她咬紧牙关,尝到自己唇齿间淡金色的血腥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没有移开视线,只是死死地盯着厉无咎那双魔瞳,眼神里充满了疲惫、痛楚,却依旧燃烧着不肯屈服的火焰。
无声的对抗在冰冷的石殿中弥漫。
厉无咎嘴角勾起一抹残酷而满意的弧度。他松开钳制她下巴的手指,缓缓站起身,玄袍如墨。
“很好。”他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石殿,“保持这份‘野性’,小怪物。本座很期待,你这株野草,最终能开出怎样……令人惊艳的‘花’。”
他转身,走向石殿深处那巨大的魔座,留下林小蘑独自一人,如同破碎的玩偶般匍匐在冰冷的地面上。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光线,也暂时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威压。石殿再次陷入死寂,只有林小蘑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在空旷中微弱地回响。
她趴在那里,身体每一寸都在叫嚣着剧痛和虚弱,识海也因刚才的对抗而阵阵抽痛。但她的意识却异常清醒。
她活下来了。在魔尊的第一次真正试探下,她没有被碾碎,没有被彻底掌控。
她甚至……从他那里,“偷”到了一点点力量,摸到了一点运用这具躯体和魔纹的门道。
前路依然黑暗,布满荆棘,每一步都可能粉身碎骨。那个魔尊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危险而未知的兴趣,那绝不是善意。
但林小蘑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属于她自己引导而来的魔气,正如同涓涓细流,缓慢地滋养着她干涸的经脉。额心的魔纹依旧灼热,提醒着她的归属,却也记录着她方才的挣扎。
“凶器……”她在心底咀嚼着这个词,带着一丝苦涩,却也有着一丝被逼到绝境后的狠厉,“那就……做一把最凶的!”
她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指尖的暗金魔纹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反抗的种子,在绝望的土壤里,扎下了第一道根须。试探结束,但真正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