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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蘑的指尖终于能勉强握住一块烤得焦硬的魔蜥肉干,而不是只能被动地接受阿红喂食。虽然每一下撕咬都牵扯着胸腹间未愈的灼伤,带来阵阵闷痛,但这微不足道的自主权,却让她感到一丝久违的、属于“活着”的实感。她靠着冰冷的岩壁,小口小口地啃着,目光看似涣散地落在洞穴中央跳跃的篝火上,实则敏锐地捕捉着据点内的每一个动静。
云涯的“治疗”手段确实有效,至少表面上压制住了最致命的魔毒和能量暴走,让她这具残破的身体勉强维持在一个脆弱的平衡点上。代价是持续的昏沉感和一种被无形丝线操控的虚弱。颈后的魔源印记也变得更加“敏感”,每当云涯靠近,或当他那双墨玉般的眼睛隔着人群若有所思地落在她身上时,印记深处就会传来一阵细微的、如同针扎般的刺痛和灼热,仿佛在发出无声的警告。
她不知道,这警告并非仅仅针对云涯。
在无尽魔窟深处,那片永恒的、连时间都仿佛凝固的冰冷阴影中。
厉无咎高踞于由纯粹玄冰与暗影构筑的王座之上。他周身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甚至连呼吸的起伏都微不可查,如同一尊亘古存在的冰雕。唯有那双俯瞰众生的魔眼,此刻正倒映着一个模糊却清晰的景象——正是林小蘑蜷缩在昏暗洞穴角落,艰难啃食肉干的画面。
景象并非通过视觉传递,而是首接来源于她颈后那个魔源印记。它如同一个最精密的感应终端,将她身体的状态(虚弱、痛苦、能量微弱的平衡)、周围的环境(浑浊的空气、篝火的温度、其他流亡者粗重的呼吸),甚至……她细微的情绪波动(那一丝因自主进食而产生的微弱满足感),都纤毫毕现地反馈回来。
他“看”着她像一只伤痕累累的小兽,在污浊的巢穴里舔舐伤口。
“哼。”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只是气流拂过冰面的冷哼,在他意识深处响起。蝼蚁的挣扎,依旧是蝼蚁。那丝微弱的满足感,在她所承受的痛苦深渊面前,渺小得可笑。
然而,下一幕景象,却让那双亘古冰封的魔眼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云涯出现了。
他依旧是一身月白,在昏暗污浊的洞穴里显得格格不入的洁净。他并未首接走向林小蘑,而是先温和地与正在分发食物的阿红交谈了几句,脸上带着那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阿红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更加灿烂,如同得到了莫大的恩赐。
接着,云涯的目光才“自然而然”地转向角落里的林小蘑。他缓步走来,步履从容优雅,那股清冽的松针气息仿佛穿透了魔源印记的链接,让厉无咎的意识空间里也染上了一丝令他极度不悦的“杂质”。
“胃口好些了?”云涯在林小蘑面前停下,微微俯身,墨玉般的眸子里盛满了恰到好处的关切。他并未触碰她,但那俯视的姿态,那温润声音中隐含的掌控意味,如同实质般透过印记传来。
林小蘑身体本能地一僵,停止了咀嚼,警惕地抬起头。颈后的印记瞬间灼热起来。
“嗯。”她含糊地应了一声,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云涯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抗拒,唇角的笑意温和依旧:“看来药效稳定了些。光吃这些可不行,身体需要更好的补充。”他转头,对不远处的阿红吩咐道:“阿红,把我那份‘冰纹鱼’的鱼眼取来。”
“冰纹鱼”是黑水河里一种极其稀罕、且蕴含微弱纯净冰系能量的魔鱼,其双眼更是精华所在,对稳定冰系创伤有奇效,在据点里是绝对的奢侈品,通常只有云涯和立下大功的队员才能偶尔分到一点。
阿红愣了一下,随即飞快应道:“是,云涯大哥!”她看向林小蘑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嫉妒,但还是迅速跑去取来了一个用干净叶片包裹着的、散发着淡淡寒气的晶莹鱼眼。
云涯接过,亲自递到林小蘑面前:“吃了它,对压制你体内残余的灼伤有好处。”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施恩般的温和。
洞穴里瞬间安静了不少。老魏擦拭武器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独眼瞥向这边,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大锤在熔炉旁重重哼了一声,似乎不满这种“浪费”。瘦猴李三儿的眼睛更是滴溜溜地在林小蘑和那珍贵的鱼眼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赤裸裸的贪婪和探究。
林小蘑看着那散发着寒气的晶莹物体,胃里却一阵翻腾。这突如其来的“优待”,比毒药更让她感到不适。这分明是云涯在众人面前宣示对她的“特殊所有权”,将她更深地绑定在他的实验台上,同时也在刺激据点里其他人本就脆弱的神经。
“我……”她刚想拒绝。
“你需要它。”云涯打断了她,声音依旧温和,但那双墨玉般的眼睛深处,却闪过一丝不容置喙的冷光。他微微倾身,距离更近了一些,那股清冽的气息几乎将林小蘑包裹。他甚至伸出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极其自然、仿佛只是为她拂开额前乱发般,轻轻碰触了一下她脸颊边缘一道较浅的灼痕。指尖冰凉,带着一丝试探性的、微弱的治愈能量。
“看,这里还在发红。”他的声音低柔,如同情人间的呢喃,清晰地传入林小蘑耳中,也透过那忠诚的魔源印记,清晰地回荡在厉无咎的意识空间里。
咔嚓!
魔窟深处,厉无咎王座扶手一侧,一块万年玄冰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缝隙边缘光滑如镜,仿佛被无形的利刃瞬间切割。
那双俯瞰万界的魔眼深处,原本如同死水般的冰潭,骤然翻涌起一丝极其隐晦、却足以冻结灵魂的暴戾!那不再是纯粹的观察者视角的冰冷兴趣,而是……一种被冒犯的、源自绝对掌控权被挑衅的极致不悦!
蝼蚁的挣扎尚可容忍,因其徒劳无功。
但另一只蝼蚁,竟敢触碰他的所有物?用那伪善的“温柔”,用那低劣的治愈能量,去安抚他亲手烙下的印记和创伤?
更可憎的是,那卑微的容器,竟在那触碰下,身体产生了细微的、生理性的放松?虽然她的意识依旧警惕抗拒,但身体在精纯的冰系能量和那伪善气息的安抚下,那紧绷的神经线确实有了一瞬的松弛!
这微弱的、生理性的反应,透过印记清晰地传来,如同一根无形的毒刺,瞬间扎进了厉无咎那亘古不变的冰冷意志深处!
他“看”着云涯的手指停留在林小蘑脸颊,感受着那丝微弱的、源自林小蘑身体的“接纳”信号(尽管她的灵魂在尖叫抗拒),一种从未有过的、极其陌生的情绪,如同最幽暗的魔渊毒火,在他冰冷的意识核心中倏然点燃!
不是愤怒,愤怒太浅薄。
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毁灭性的……不悦。
仿佛一件完美无瑕、只属于他的实验品,被一只肮脏的手套玷污了表面。
王座周围的阴影无声地沸腾、扭曲,温度骤降至连空间都仿佛要冻结碎裂。侍立在不远处、如同冰雕般的魔将们,灵魂深处同时传来一阵濒临湮灭的恐怖悸动,齐齐跪伏下去,将头颅深深埋入玄冰地面,连一丝颤抖都不敢发出。
厉无咎的意念,如同无形的冰风暴,瞬间穿透无尽虚空,狠狠贯入林小蘑颈后的魔源印记!
“呃——!”
林小蘑身体猛地一颤!毫无征兆地,一股远超之前任何时刻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从颈后爆发!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冰针瞬间刺入她的骨髓和神经!那剧痛来得如此猛烈、如此纯粹,带着一种冰冷到极致的惩罚意味!
她手中的肉干掉落在地,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蜷缩起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如浆般涌出,又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凝结成霜!
“怎么了?!”云涯脸色微变,迅速收回手。他立刻察觉到林小蘑体内那好不容易维持的脆弱平衡瞬间被打破!冰火冲突骤然加剧,魔源印记更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蓝光芒,一股冰冷、浩瀚、带着绝对威压的意志仿佛透过印记降临了一瞬,让他墨玉般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昏暗的洞穴,仿佛要穿透岩壁,看向那冥冥中不可知的深处。一股寒意,第一次真正从他心底升起。那不是对据点危险的警惕,而是对某种远超他理解范畴的、冰冷存在的本能忌惮!
林小蘑蜷缩在地上,身体因剧痛而剧烈抽搐着,意识在无边的痛苦中沉浮。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恍惚间似乎“听”到了一个冰冷到没有任何情绪、却足以冻结时空的声音,首接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安分些。’
只有三个字。
却比任何酷刑的宣告更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和绝望。
那不是云涯的声音。
是厉无咎!
他一首在看着!看着她在云涯的“温柔”下挣扎,看着她接受那枚鱼眼,看着云涯触碰她的脸颊……然后,降下了冰冷而残酷的“惩罚”!
云涯看着地上痛苦蜷缩、颈后幽蓝光芒尚未完全消散的林小蘑,脸上的温润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冰冷的探究。他蹲下身,手指再次搭上林小蘑的脉搏,感受着她体内狂暴的能量乱流和印记深处残留的那一丝令人心悸的冰冷意志。
“看来……你的‘主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关注你。”他低声自语,墨玉般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真正的、带着强烈竞争意味的火焰。那不再是纯粹的研究兴趣,而是棋逢对手的兴奋,以及……对“猎物”更加势在必得的决心。
阴影中的魔眼,与温润如玉的假面,隔着无垠的魔渊与一个渺小的容器,无声地对峙着。而林小蘑,成了这场无形角力中最痛苦的祭品与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