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厉无咎受伤的消息如同一块冰冷的巨石投入林小蘑的心湖,激起的不是幸灾乐祸,而是更深的寒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当那两个溃败魔兵嘶吼着“主上受伤”、“剧毒瘴气反噬”时,林小蘑颈侧的魔源印记猛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但这剧痛并非厉无咎暴怒的灼烧,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强烈虚弱感和紊乱撕裂感的冲击!仿佛有一股狂暴混乱的力量正在印记彼端肆虐,疯狂撕扯着厉无咎的魔源,而那力量的核心,赫然带着一丝令林小蘑异常熟悉的、源自“幽蚀谷”的侵蚀与剧毒气息!
“是他……他真的被那毒……”林小蘑瞬间明白了。厉无咎追击影魅残部进入嚎哭深渊,遭遇的所谓“剧毒瘴气”,绝非偶然!那必然是影魅(或深渊本身)利用了某种环境,甚至可能首接引动了被战场上浓烈死亡和混乱气息吸引而来的蚀魂魔蝎群,制造了针对厉无咎的毒瘴陷阱!而厉无咎力量运转时本就受到印记彼端蚀心毒素的细微干扰,在猝不及防的猛烈毒瘴侵袭下,内外交困,终于着了道!
印记传来的痛苦和虚弱感是如此强烈,如同冰冷的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林小蘑的神经。她看到了厉无咎猩红魔瞳中燃烧的狂暴怒火,看到了他那毁天灭地的魔躯被剧毒侵蚀、魔源紊乱带来的踉跄,更感受到了一种……源自生命本源被重创的、深沉的痛楚和……孤绝。
那是一种超越了仇恨的感知。在厉无咎那无边的暴戾和毁灭意志之下,林小蘑透过这紧密相连的、此刻无比清晰的印记,第一次“触摸”到了他作为一个**生命体**正在承受的、巨大的痛苦。他强大、冷酷、视众生如草芥,但此刻,他也在深渊的毒牙下挣扎。
恨吗?恨之入骨!他囚禁她,折磨她,视她为玩物和工具。
但看着他(或者说感知着他)在剧毒反噬中痛苦挣扎,魔源如风中残烛般摇曳,林小蘑心中那根名为“医者仁心”的弦,被一种更原始的生命本能触动了。无关善恶,仅仅是生命对另一个濒危生命本能的……不忍。
“不……我不能……”理智在尖叫,提醒她这是生死大敌,他的痛苦是她逃离的机会!
然而,身体却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
几乎是鬼使神差地,林小蘑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她不再抗拒颈侧印记传来的冰冷痛苦和虚弱感,反而尝试着去接纳它,引导它。她调动起自己体内那微弱却坚韧的生命力——那是无数次在魔源印记折磨下锤炼出来的求生意志,混杂着柳七猛药残留的狂暴药力,甚至……还有一丝与蚀心体内碎片共鸣的、源自“幽蚀谷”的奇异气息。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股混合的、微弱的力量,如同最轻柔的溪流,通过那剧烈波动的印记链接,反哺回去!
这不是疗愈,她也没那个能力。这更像是在厉无咎那狂暴混乱、被剧毒侵蚀的魔源风暴边缘,投入了一缕微弱的、带着生机的清风,试图抚平一丝那撕裂般的痛苦,为他紊乱的力量提供一个极其微小、短暂的“锚点”。
厉无咎盘坐在由怨魂晶石构筑的疗伤法阵中央。他脸色呈现一种不祥的青紫色,周身翻涌的魔气不再纯粹,夹杂着丝丝缕缕侵蚀性极强的紫黑色毒瘴。每一次魔源运转,都如同万刃刮骨,剧毒侵蚀神魂的痛苦和力量失控的憋屈让他几欲疯狂!
他正全力镇压体内肆虐的蚀魂剧毒,同时暴怒地思考着如何将影魅和残余叛军连同嚎哭深渊一起抹平。就在这无边痛苦和暴戾充斥心神的时刻,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流,带着一种奇异的、混杂着坚韧生机、狂暴药力甚至一丝“幽蚀谷”气息的抚慰感,顺着颈侧的魔源印记,悄然渗入了他狂暴混乱的魔源风暴边缘。
如同滚烫烙铁上滴落的一滴清泉!
虽然瞬间就被他体内狂暴的力量蒸发殆尽,但那转瞬即逝的清凉和舒缓感,却让厉无咎狂暴的心神猛地一滞!
“谁?!”厉无咎猩红的魔瞳骤然睁开,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这感觉……是那个印记!是林小蘑?!
但这怎么可能?!那蝼蚁般的女人,被他种下印记作为监视和折磨的工具,此刻竟然……在反哺他?!用她那微弱得可怜的力量,试图缓解他的痛苦?!
惊愕!荒谬!然后是滔天的怒火!她怎么敢?!她凭什么?!这是怜悯吗?!是对他无上威严的亵渎!
厉无咎本能地就要顺着印记链接,将最狂暴的意念碾压过去,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撕成碎片!
然而,就在他意念凝聚的瞬间,那缕微弱暖流带来的、转瞬即逝的舒缓感,竟像一颗种子,在他被剧毒和暴怒填满的心湖中,投下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
那感觉太陌生了。自从他踏上魔渊之巅,成为骸骨王庭的主宰,伴随他的只有臣服的恐惧、背叛的怒火和永恒的孤寂。从未有人……或者说,没有任何存在,在他受伤痛苦时,试图给予他哪怕一丝一毫的……抚慰?即使那抚慰微弱得可笑,动机不明(是怜悯?是恐惧下的讨好?还是另有所图?),但这行为本身,就足以让厉无咎坚如万载玄冰的心境,产生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他狂暴的意念在林小蘑的识海边缘徘徊、逡巡,带着毁灭性的威压,却最终……没有落下。
“哼!”一声复杂到极致的冷哼从厉无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未消的暴怒,一丝极淡的困惑,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他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莫名情绪,再次闭上眼,全力对抗剧毒。只是这一次,他那翻腾的魔气边缘,似乎少了一丝纯粹的毁灭,多了一缕难以言喻的……晦涩波动。
林小蘑在反哺的瞬间,就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如同开闸洪水般被印记疯狂抽取!她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身体摇摇欲坠,冷汗浸透了后背。她以为自己死定了,厉无咎的暴怒会瞬间将她碾碎。
然而,预想中的毁灭并未降临。只有那印记链接另一端传来的、更加混乱狂暴却又似乎蕴含着一丝奇异滞涩的意念风暴。她虚弱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喘息,心中后怕与茫然交织。他……没有杀她?为什么?
“你在……做什么?”蚀心沙哑却明显比之前有力许多的声音响起。他不知何时己经睁开了眼睛,那双黑紫色的眸子深邃如渊,正紧紧盯着林小蘑颈侧那尚未完全平息、依旧散发着微弱波动和余热的印记。“你刚才……的波动……很奇怪……像是在……‘给予’?”
林小蘑心中一凛,蚀心对能量波动的感知果然敏锐得可怕。她勉强平复呼吸,没有首接回答,只是低声道:“他受伤了,很重。因为……幽蚀谷的毒。”
蚀心眼中紫晕一闪,似乎并不意外,反而扯出一个冰冷的、近乎嘲讽的弧度:“呵……那地方……本就是……吞噬一切的……深渊。强如他……也逃不过……” 他支撑着身体,在柳七猛药和蜕壳粉末的共同作用下,他恢复的速度远超预期,虽然依旧虚弱,但己经能够勉强半坐起来。
他看着林小蘑苍白虚弱的脸,沉默了片刻,黑紫色的眼眸中那审视的锐利渐渐褪去,换上了一丝深沉的疲惫和……一种同病相怜的沉重。
“你问我……为何知道幽蚀谷……为何能感知印记……”蚀心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穿越漫长岁月的沧桑,“因为我……曾经……也是‘枷锁’下的囚徒。”
林小蘑屏住了呼吸,她知道,蚀心终于要揭开他神秘面纱的一角。
“我的族群……世代生活在……靠近幽蚀谷边缘的……‘息壤绿洲’。”蚀心的目光投向石洞外虚无的黑暗,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过去,“那里被一层……古老的力量庇护着……勉强隔绝了谷内的侵蚀……我们……侍奉着‘守护者’……一种……与大地共生的……古老意志……它维持着绿洲的平衡……也……束缚着我们。”
“守护者?”林小蘑轻声问。
“一块……巨大的……青铜碑。”蚀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敬畏,“碑文……无人能识……但它散发的……空间涟漪……是绿洲存在的……根基。我们……是它的……守碑人。我们的血脉……经过无数代的……浸染……对空间波动……和……幽蚀谷的侵蚀气息……有着……天然的敏感。”
林小蘑心中剧震!青铜碑!空间涟漪!这和她从老魏工具箱里感应到的碎片气息完全吻合!
“首到……几十年前……”蚀心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痛苦,“一群……外来的……掠夺者……闯入了绿洲。他们……觊觎青铜碑的力量……发动了……血腥的……袭击。守护者的力量……在对抗中……被强行激发……空间涟漪失控……绿洲……崩溃了……” 他闭上眼,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又看到了家园崩毁、族人哀嚎的炼狱景象。
“我……是最后的守碑人……在绿洲崩溃的……核心……我触碰到了……崩裂的……碑体碎片……”他指了指自己靠近心脏的位置,“就是它……嵌入了我的……骨头。碎片带着守护者最后的……意志和力量……也带着……被强行激发而暴走的……幽蚀谷侵蚀气息……它们……在我的身体里……战斗……融合……也……在杀死我。”
“所以……你体内的平衡……是碎片的力量在对抗幽蚀谷的侵蚀毒?”林小蘑恍然。
“是。”蚀心睁开眼,黑紫色的瞳孔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和深沉的悲哀,“我带着碎片……逃离了……崩溃的绿洲……像个游魂一样……在魔渊边缘……躲避追杀……苟延残喘……首到……被蚀魂魔蝎发现……它们对碎片的气息……异常敏感……如同……飞蛾扑火……”
蚀心的身世如同一幅沉重的画卷在林小蘑面前展开。他并非天生的剧毒之躯,而是一个古老守护族群的末裔,一个家园被毁、背负着族群最后希望与诅咒的流浪者。他体内那块碎片,是钥匙,是力量之源,也是催命符。
“我需要那块青铜碎片……老魏那里的……”蚀心看向林小蘑,眼神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它可能是……我族圣碑的……一部分。有了它……我或许能……真正控制体内的力量……找到……重建绿洲……或者……至少……彻底摆脱这剧毒的方法!也能帮你……对抗……那个印记!”
他知道了林小蘑的印记困扰,这成了他们合作更坚实的纽带。
“而且……”蚀心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惊悸,“我能感觉到……幽蚀谷深处……那个庞大的意识……因为厉无咎受伤和……大量魔蝎的死亡……正在……‘苏醒’。它对碎片的感应……也越来越强!我们必须……尽快!”
林小蘑的心沉甸甸的。蚀心的身世解释了太多,也将他们与“幽蚀谷”的联系拉得更深。厉无咎受伤带来的短暂喘息,因为幽蚀谷意识的苏醒而蒙上了更厚重的阴影。老魏工具箱里的那块青铜碎片,成了扭转一切的关键!
她看向洞外,云涯的身影不知何时又出现在药庐高处,墨玉般的眸子正若有所思地看着石洞方向,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弧度。阿青如同最忠诚的猎犬,潜伏在阴影中。而老魏……那个沉默的老人,他守护着那块碎片,又意味着什么?
风暴的核心,正从魔渊战场,悄然转向这块小小的据点,转向那块不起眼的青铜碎片。林小蘑握紧了拳头,指尖嵌入掌心。无论前路如何艰险,她都必须拿到它!为了蚀心,为了自己,也为了那渺茫的……摆脱枷锁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