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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
仿佛连时间都凝固的寂静。
吴邪的手悬在半空，指尖还停留在那张苍白消瘦的脸颊上。触感冰凉，却真实——不再是污秽外壳的粘稠与死寂，而是属于人类的、柔软的皮肤。他的视线与那双刚刚睁开的、茫然而疲惫的眼睛相对，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老吴……”他最终挤出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那双眼睛——干净、清澈，却空洞得令人心碎——缓慢地眨了眨，眉头微微蹙起，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嘶哑的、如同锈铁摩擦般的……气音。
“别急！先别说话！”吴邪如梦初醒，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裹住老吴赤裸的身体。老吴的皮肤上还残留着一些奇怪的、如同灼烧后的暗金色纹路，像是污秽外壳褪去的最后痕迹，在神像余晖的照耀下泛着微弱的光。他的身体轻得可怕，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艰难。
“水……”老吴的喉咙里挤出第二个字，干裂的嘴唇渗出一丝血痕。
“水！胖子！快！”吴邪手忙脚乱地扶起老吴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臂弯里。胖子立刻从背包里翻出水壶，拧开盖子递过来。他的右手还在渗血，动作却稳得出奇。
清水缓缓流入老吴口中，他吞咽得极其艰难，仿佛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耗费了全部力气。几滴水顺着嘴角滑落，吴邪用袖子轻轻擦去，心脏揪成一团。这是他的兄弟，那个总是活力过剩、好奇心旺盛的吴邪，现在却虚弱得像是一碰就会碎的瓷娃娃。
“咳……咳咳……”老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痉挛般蜷缩，咳出的竟是……几粒细小的、带着幽蓝光泽的……冰晶！冰晶落在地面的青铜碎片上，发出轻微的“滋啦”声，随即汽化消失。
“这是……深渊的残留？”胖子瞪大眼睛，下意识地看向张起灵。小哥靠在神像基座上，双眼微闭，胸膛的伤口不再有污秽气息，但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他的左手掌心被吴邪草草包扎过，绷带下渗出暗色的血迹。
老吴的咳嗽渐渐平息，眼中的茫然却更浓了。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吴邪、胖子，最后落在张起灵身上，眉头皱得更紧，嘴唇颤抖着，似乎拼命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名……字……”
吴邪和胖子对视一眼，心头同时一沉。
“老吴，我是吴邪啊！”吴邪轻轻握住老吴冰冷的手，声音尽量放柔，“这是胖子，那是小哥……张起灵！记得吗？我们……我们是一起下墓的兄弟！”
老吴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游移，眼中的困惑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剧烈！他挣扎着摇头，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手指无意识地抓紧吴邪的袖子，力道大得惊人。
“不……对……”他艰难地挤出两个字，眼中的茫然逐渐被一种……深沉的恐惧与混乱……取代，“我……是谁……你们……是谁……”
记忆缺失？！
吴邪如遭雷击，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胖子也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看向张起灵：“小哥！这……这是怎么回事？！”
张起灵缓缓睁开眼，深潭般的眸子里是掩不住的疲惫，却依然锐利。他微微撑起身体，声音嘶哑却清晰：“深渊……污染……剥离……会带走……部分……记忆……尤其是……最近的……”
“能恢复吗？”吴邪急切地问，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仿佛怕一松手老吴就会消失。
张起灵沉默了片刻，轻轻摇头：“不确定……看……残留……”
老吴的目光一首停留在张起灵脸上，眼中的混乱渐渐沉淀为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他突然伸出手，颤抖的指尖指向张起灵胸膛的伤口，声音嘶哑却异常执着：
“你……也被……锁过……”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在三人头顶！
“你记得？！”吴邪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记得锁链？记得深渊？！”
老吴却再次摇头，眼中的困惑重新浮现：“不……只是……感觉……”他的手无力地垂下，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好累……”
“让他休息。”张起灵轻声说，“净化……消耗……太大……”
吴邪只能强压满腹疑问，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老吴靠得更舒服些。老吴几乎是立刻陷入了昏睡，呼吸微弱但平稳。吴邪轻轻拂去他额前的冷汗，心如刀绞。
“胖子，你的手。”他转向胖子，声音低沉，“得处理一下。”
“没事儿，胖爷我皮糙肉厚！”胖子咧嘴一笑，却因扯到伤口而龇牙咧嘴，“倒是小哥那手……得重新包扎。”
吴邪点点头，拿出急救包，先给胖子的右手彻底消毒包扎，然后又小心地拆开张起灵左手的绷带。掌心焦黑的伤口触目惊心，边缘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但好在没有进一步恶化的迹象。他用清水冲洗伤口，敷上药粉，重新包扎。
“小哥，你怎么样？”他低声问，目光落在张起灵胸膛的伤口上——那里原本贯穿的幽绿锁链己经彻底消失，只剩下一个狰狞的、泛着暗金色边缘的伤疤。
“活着。”张起灵简短地回答，目光却越过吴邪，看向那座巨大的青铜神像。神像眉心的漩涡光芒比之前黯淡了许多，但依然缓缓旋转，散发着沉静的神性气息。“它……救了……我们……”
吴邪和胖子也抬头看向神像。在全力爆发净化两人后，神像似乎进入了某种……休眠状态？眉心的漩涡转速明显减慢，散发出的光辉也不再那么强烈，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释然？
“这青铜祖宗到底是什么来头？”胖子压低声音，仿佛怕惊扰神像，“能对抗深渊的力量，还能净化污秽……胖爷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种级别的神器！”
“不止是神器……”吴邪的目光落在神像基座那片暗红的古老血痕上——胖子的新鲜血液与古老血痕交融的地方，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金色泽，仿佛两种血液产生了某种反应。“这血痕……还有‘锁’形符号……明显是人为留下的。有人……或者说某种存在……曾经在这里，以血为引，对抗过什么……”
“而且失败了。”张起灵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他艰难地抬起左手，指向神像表面那些……之前被铜锈覆盖、现在显露出来的……细密裂痕！那些裂痕如同蛛网，几乎遍布神像全身，尤其是双臂环抱的姿态下，胸口和腹部的位置……有几道极其深邃、仿佛被某种利器或爪牙……贯穿的……恐怖伤口！“它……受过……致命伤……”
吴邪倒抽一口冷气。之前被神像的宏伟与神性震撼，竟没注意到这些伤痕！什么样的存在，能伤到这样的神物？
“等等……”胖子突然瞪大眼睛，“你们看神像的……脸！”
吴邪和张起灵同时抬头。神像的头颅微微低垂，之前被铜锈覆盖的面部，现在清晰可见——那是一张……年轻、俊美、却充满无尽悲悯与疲惫的……人类男性的面孔！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那张脸……
与张起灵……
有七分相似！
“我靠！”胖子首接爆了粗口，看看神像又看看张起灵，“小哥……这、这不会是你家哪位祖宗吧？！”
张起灵的表情罕见地出现了波动，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辨认的……震惊与困惑。他死死盯着神像的面容，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暗金色的血液……喷在了神像基座的血痕上！
“小哥！”吴邪大惊失色，连忙扶住他。
暗金血液与古老血痕、胖子的鲜血交融的地方……猛地……亮起了一缕……微弱的……金红色光芒！光芒如同有生命般……沿着神像基座的纹路……迅速蔓延！眨眼间就爬上了神像的小腿！
神像眉心的漩涡……猛地……加速旋转！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意念波动……如同海啸……轰入三人的脑海！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词语碎片！
而是一段……清晰得如同亲历的……记忆画面！
画面中——
无数幽绿的锁链……自虚空而来……贯穿神像的胸膛！
神像的双臂……死死环抱着……一团被污秽包裹的……人形光影！
基座旁……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正用最后的力气……将手掌按在血痕上……维持着某种封印！
那身影抬头……露出一张……与张起灵……一模一样的……脸！
他说——
“名……即是……枷锁……”
“舍此身……断此名……方可……斩……链……”
画面戛然而止！
三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这……这是……”胖子结结巴巴，完全失去了往日的伶牙俐齿。
“过去的影像？”吴邪声音发颤，“某种……记忆回响？”
张起灵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缓缓抬头，看向神像低垂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明悟与悲怆。
“不是……祖宗……”他嘶哑地说，“是……‘我’……”
吴邪和胖子同时瞪大了眼睛！
就在这时——
昏睡中的老吴……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种……非人的……痛苦呜咽！
额心……那个己经消失的漩涡位置……猛地……浮现出一个……极其细微的……暗金色……印记！
印记的形状……
如同一把……断裂的……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