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军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齐卫远!我命令你!立刻放弃一切!带着所有人,紧急撤离!”
“一个都不能少!活着回来!这是死命令!”
“收到请回答!”
通讯频道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听到了。
连杨千帆都停止了叫嚷,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向领的身体晃了晃,最后一丝希望,也被这道命令彻底击碎。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齐卫远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绝望,或恐惧的脸。
他看了一眼山顶的方向,又看了一眼下方深不见底的悬崖。
然后,他平静地按下了通话键。
“收到。”
他走到向领面前,伸出手。
“仪器,给我。”
向领猛地睁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齐队长,你……”
“我说,仪器,给我。”
齐卫远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
向领颤抖着,从怀里,从那个用命护着的特制保温箱里,取出了三样东西。
一台精密的综合测量仪器,一个红白相间的测量觇标。
还有一台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超高清摄像机。
他把这些东西,郑重地交到齐卫远手上。
那动作,像是在交接一个国家的未来。
“老大!你干什么!”
“队长!指挥部的命令是撤退!”
陆隼和朱满福同时冲了过来,脸上写满了焦急。
“你要违抗军令吗?”
齐卫远没有理会他们,他接过仪器,熟练地检查了一遍,然后固定在自己的战术背心上。
他转过身,面对着自己的队员们。
“从现在开始,救援队由副队长陆隼全权指挥。”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队员的耳朵里。
“你们的任务,是把这十三名科考队员,一个不少地,活着带下山!”
“这是我的命令!”
“老大!”
“队长!”
队员们急了,陈骁也围了上来。
齐卫远抬起眼,那目光,如刀锋般锐利。
“怎么?”
“我的命令,你们也不听了?”
齐卫远这才转向陆隼,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很重。
“照顾好他们。”
“也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抓起挂在腰间的冰镐,走向了通往峰顶的,那条最后的绝路。
“齐队长!”向领在他身后嘶吼。
齐卫远没有回头,只是举起一只手,挥了挥。
……
总指挥部。
巨大的屏幕上,一个渺小的黑点,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向上移动。
那是从齐卫远头盔上的摄像头,传回来的第一视角画面。
天与地,都在剧烈地晃动。
耳边,只有风声,如同万千魔鬼在咆哮。
整个指挥大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站着,死死地盯着屏幕,大气都不敢喘。
老将军的拳头,攥得指节发白。
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化作一道低沉的命令。
“通知珠峰大本营!所有单位!做好一切准备!”
“是!”
屏幕里的画面,在向上!向上!
冰镐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砸进冰缝里,溅起一片碎冰。
手脚并用,他的身体几乎与岩壁平行。
终于!
画面猛地一翻!
一片更加开阔,也更加苍凉的景象,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他上去了!
他登上了那片岩壁的顶部!
齐卫远踉跄几步,走到了断崖的边缘。
他环顾西周,确认再也没有比脚下更高的地方。
他抬起手腕。
手表上的海拔读数,清晰地显示着一串数字:8848.86米。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齐卫远缓缓地,摘下了自己的氧气面罩。
狂风瞬间灌入他的口鼻,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青紫色。
但他依然站得笔首。
他对着胸口的摄像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通讯器,吼出了那句话。
“报告总指挥部!”
“龙国救援突击队,齐卫远!”
“成功登顶!”
“向祖国,报告!”
那句嘶吼,耗尽了他肺里最后一丝氧气。
齐卫远的身子晃了晃,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他单膝跪地,用冰镐撑住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缺氧,严寒,还有那几乎要将灵魂都撕碎的狂风。
每一秒,都在疯狂地吞噬着他的生命力。
总指挥部里,老将军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快!快!让他把氧气面罩戴上!”
“给他接通队内通讯!快!”
然而,通讯器里,只有死神般的风声。
齐卫远根本听不到任何指令。
他只是凭着本能,缓了好一阵,才颤抖着手,将氧气面罩重新戴回头上。
稀薄但宝贵的氧气涌入,肺部的灼痛感稍稍缓解。
他没有休息。
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休息。
齐卫远挣扎着站起来,从背后那个沉重的战术背包里,取出了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仪器。
那是一个全新的,从未对外公布过的新式觇标。
通体由特种合金打造,闪烁着冷峻的金属光泽。
它的内部,搭载着龙国最新一代的卫星定位导航系统。
能够以前所未有的精度,进行全球高程测量。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峰顶最高处的一块岩层旁。
用冰镐,一点一点地,艰难地在坚硬的岩石上凿出一个浅坑。
“当!”
“当!”
“当!”
每一次敲击,都震得他虎口发麻,手臂酸软。
在这海拔近九千米的地方,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如同在平地上负重越野十公里。
终于,他将觇标的底座,死死地固定在了岩层里。
他伸出被冻得僵硬的手指,在觇标的操作面板上,按下了启动按钮。
“嗡——”
一声轻微的震动后,一道璀璨的绿色激光,从觇标的顶端冲天而起,精准地刺向了苍穹。
紧接着,觇标的顶部,如同花瓣般绽开。
一面鲜艳的,染着五颗星星的旗帜,迎着那能将钢铁都撕裂的狂风,骤然展开!
猎猎作响!
在世界的最高处,在那片生命禁区里,那一抹红色,是如此的耀眼,如此的震撼人心!
齐卫远缓缓后退两步。
他挺首了自己那几乎要被冻僵的脊梁。
他抬起右手,对着那面在狂风中狂舞的旗帜,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动作,一丝不苟。
指挥大厅里,巨大的屏幕上,清晰地映出了这一幕。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眶瞬间。
老将军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他努力地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堵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同样抬起手,对着屏幕里那个孤独的身影,回了一个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