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迹斑斑的怀表在林夏掌心发烫,表盖内侧“给永远的夏至”的刻痕仿佛在灼烧她的皮肤。古董店废墟扬起的灰尘中,断壁残垣间扭曲的木梁如同一双双枯手,指向天空中翻涌的铅灰色云层。远处传来教堂钟楼的钟声,却在第七声戛然而止,整个暮光镇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程述白?”林夏的呼喊被吸入虚空中,没有激起半点回响。她弯腰拾起怀表,金属表面倒映出自己苍白的脸,左眼下方不知何时多了道细小的裂痕,像是镜片破碎的预兆。当她首起身时,发现街道上的行人全都僵立原地,瞳孔空洞无神,如同被抽走灵魂的提线木偶。
鞋底碾碎玻璃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林夏顺着街道狂奔,便利店敞开的门内,咖啡师保持着递出榛果拿铁的姿势,褐色液体悬停在半空,表面结出一层细密的冰晶。她冲进茶馆,青花瓷杯里的雨前龙井凝固成琥珀状,杯口“惊蛰”字样的茶沫正在剥落,化作细小的金粉簌簌飘落。
“为什么都不动了......”林夏的指尖抚过茶馆老板的肩膀,对方的身体突然如瓷器般碎裂,在地面溅起无数写有节气的瓷片。当她转身时,发现所有镇民的后颈都浮现出淡蓝色的纹路,交织成巨大的茧状图案,而图案的中心,赫然是她左肩蝴蝶胎记的轮廓。
一道黑影在街角闪过。林夏追过去时,只看见陈墨的银灰色大衣下摆消失在巷口。废弃钟楼的铁门虚掩着,门把手上缠绕的铁链早己锈断,滴落的铁锈在地面汇成蜿蜒的血痕。她推开门,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楼梯台阶上散落着儿童蜡笔,颜色鲜艳得刺眼。
螺旋楼梯尽头的阁楼里,墙面贴满了儿童涂鸦。林夏的呼吸停滞——每一幅画中都有个被锁链束缚的茧,茧内蜷缩着长着蝴蝶翅膀的人形,面容与她分毫不差。有些画用稚嫩的笔触写着“坏姐姐”,有些则画着拿着怀表的男人在哭泣,背景里燃烧的小镇化作巨大的沙漏。
“喜欢孩子们的作品?”陈墨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他坐在旋转木马的残骸上,轮椅两侧伸出的机械臂托着投影仪,将更多画面投射在墙上:手术台上的自己插满电极,程述白跪在茧状仪器前捶打玻璃,苏芮戴着防毒面具将紫色药剂注入试管......这些画面的角落,都有一个戴着礼帽的模糊身影在窥视。
林夏后退半步,鞋底踩到黏腻的液体。低头看去,地板上用血写着“第37个牺牲品”,字迹未干,顺着砖缝流向墙角的涂鸦——那里画着她被钉在十字架上,程述白举着怀表刺向她的心脏。
“为什么?”林夏的声音发颤,“我到底是谁?”
陈墨转动轮椅靠近,投影仪的光束照亮他扭曲的笑容:“你以为程述白在等你?他不过是在重复第37次失败的实验。”他按下遥控器,墙面的涂鸦开始流动,变成真实的影像——实验室里,十二具玻璃棺整齐排列,从34岁到22岁的“林夏”安静沉睡,胸口的蝴蝶胎记随着呼吸明灭。
“每次循环,他都想改变结局。”陈墨的机械臂举起一张泛黄照片,照片里穿学生制服的林夏站在钟楼前,背景中的礼帽男人正是年轻时的他,“但你知道最有趣的是什么吗?”他将照片撕碎,碎片化作黑色蝴蝶扑向林夏,“真正的时间囚徒,从来不是你,而是试图逆天改命的人。”
胎记突然灼烧起来,林夏的视野分裂成双重画面。现实中,陈墨启动了墙壁上的装置,无数锁链从地面伸出;意识空间里,她看见程述白在黑暗中奔跑,怀表指针逆向飞转,每经过一个茧房,就有一个“林夏”破碎成光点。
“逃?往哪逃?”陈墨操控锁链缠住她的脚踝,“整个小镇都是为你打造的牢笼。那些蝴蝶标本、节气暗语、记忆黑市......不过是维持循环的锚点。”他转动轮椅上的齿轮,阁楼开始旋转,墙面的涂鸦化作数据流涌入林夏的脑海,“让我来告诉你真相——”
剧痛中,林夏看见1943年的百乐门,旗袍女子被程述白救下的瞬间,陈墨站在阴影里冷笑;2025年的悬崖边,录像带里的自己坠落时,程述白手中的怀表突然炸裂;还有现实世界的ICU病房,仪器发出长鸣时,程述白按下红色按钮启动时间循环装置的画面。
“你是他不肯接受死亡的执念。”陈墨的机械臂举起记忆清洗枪,“而现在,该让这场闹剧结束了。”蓝光射出的刹那,阁楼的窗户突然被撞碎,程述白破窗而入,怀表链如银蛇般缠住陈墨的机械臂。
“放开她!”程述白的声音带着血丝,后颈的“∞”符号正在崩解,“你早就知道结局,为什么还要继续?”
陈墨癫狂大笑:“因为只有在循环中,她才能‘活着’。你以为打破悖论就能拯救她?不过是把她推向更深的深渊!”他按下轮椅上的自爆按钮,整个钟楼开始震颤,“看着吧,第37次循环的终点,就是你们的葬礼!”
林夏的胎记迸发出强光,所有锁链在光芒中寸断。她握住程述白的手,在坍塌的钟楼中看见无数个自己——设计师、科学家、女将军......她们的身影重叠成一道金色光柱,首冲云霄。当尘埃落定,地面只剩下半块怀表,表盖内侧浮现出新的刻字:“真相,藏在第零次循环”。
远处,苏芮的全息投影一闪而过,她的嘴唇无声翕动,说出的三个字在林夏脑海中回响:“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