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冰封祭坛
喜马拉雅山脉库姆丹格冰川的腹地,此刻成了一座由绝望与寒冰筑成的祭坛。
巨大的冰裂缝如同大地被撕裂的伤口,横亘在墨蓝色的镜面冰壁前方,深不见底,散发着吞噬光线的绝对黑暗与刺骨的寒气。
冰裂缝边缘,嶙峋的碎冰闪烁着幽光,如同祭坛边缘锋利的獠牙。
空气中弥漫着冰晶被碾碎的清冽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源自镜面深处与冰渊之下的、非人的“注视”感。
萨菲、莫迪凯和玛苏玛搀扶着虚弱的平义,退到距离冰裂缝和镜面冰壁相对安全的一处黑色外星残骸形成的天然掩体后。
平义的脸色依旧灰败,蜂巢神经的剧痛如同附骨之疽,但更深的是一种精神被掏空后的麻木。
他空洞的目光扫过那吞噬了两个复制体的冰裂缝,又落在那块深邃的镜面上,仿佛在凝视自己灵魂的碎片被深渊吞噬。
“冰川深处…另一个蜂巢?”萨菲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量子破解器对准脚下的冰层,幽蓝的扫描光束深入数百米,反馈回的却是一片混沌的能量乱流和令人心悸的、有规律的、极其缓慢却无比沉重的脉动。
“玛苏玛说的没错…下面…有东西!巨大无比!它的能量场…和镜面后面的东西…在共振!也在…互相排斥?”
屏幕上,代表冰川深处蜂巢的暗金色能量图谱与代表镜之城的幽蓝色图谱,如同两条沉睡的巨龙,在冰层之下缓缓搅动、摩擦,每一次微弱的接触都引发小范围的地脉震颤,碎冰簌簌落下冰裂缝。
莫迪凯脸色凝重得如同脚下的万年玄冰。
“两个…‘神’?或者说,两个来自不同上古文明的超级意识体?一个在镜子里,一个在冰底下?它们都厌恶…或者说,对人类的信仰纷争有着本能的排斥?”
他回想起佛教复制体消散前“镜非镜”的警示,又想起玛苏玛转述的“讨厌争吵”,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进入镜之城的仪式…三教代表同时进行…犹太教的羊角号、穆斯林的唤礼词、基督教的圣餐礼…这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特定信仰的集体表达!会不会…这仪式本身,就是点燃炸药桶的火星?”
为了印证他的担忧,平义那只带着倒悬圣痕的手掌,无意识地按在掩体的冰冷金属上。
嗡!一股微弱但清晰的蜂巢状金色涟漪瞬间从他掌心扩散开,扫过金属表面。
几乎是同时——
轰隆!!!
冰川深处传来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仿佛有巨兽在冰层之下翻身!
整个冰原剧烈摇晃,冰裂缝边缘又崩落下大块坚冰,坠入深渊,久久听不到回音。
掩体上方的黑色金属残骸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停下!平义!”萨菲一把抓住平义的手腕,将他拉开金属表面。
那掌心散发出的蜂巢金光迅速黯淡下去。
几乎在金光消失的同时,冰川深处那恐怖的震动也迅速平息,只剩下余波在脚下隐隐回荡。
“它在…回应你?”萨菲看着平义,眼中充满了惊骇,“也或者说…它在警告?任何带有特定信仰烙印的强烈表达,都会刺激到它?”
平义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又看向那深不见底的冰裂缝。
蜂巢神经深处传来一种模糊的悸动,不是疼痛,而是一种…被庞大意志“盯上”的、冰冷的压迫感。
那个沉睡在冰川之下的意识,对“信仰”的敏感,远超他们的想象。
就在这时,量子破解器的外围警戒系统发出了尖锐的蜂鸣!
“警告!高能量反应快速接近!方位:西南冰川垭口!数量:7!…不,10!…15!速度极快!”
萨菲猛地调转扫描方向,屏幕上,十几个代表高能量生物个体的红点,正以非人的速度,如同贴着冰面滑行的鬼影,穿过崎岖的冰塔林,向着他们所在的祭坛区域猛扑而来!
为首的一个红点,能量读数高得异常,且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厌恶的偏执频率!
“‘纯正派’的猎犬!”莫迪凯瞬间认出了那种能量特征,是他们在威尼斯和梵蒂冈遭遇过的极端武装分子,“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这么快!”
“是仪式!”萨菲脸色铁青,量子破解器捕捉到了极其微弱的信号碎片,“他们监听了全球主要宗教圣地的通讯!三教代表秘密集结进入喜马拉雅的消息泄露了!他们是来‘净化’的!阻止我们进行仪式!”
话音未落,第一道刺目的能量光束己经撕裂了稀薄的空气,带着尖锐的嘶鸣,狠狠轰击在众人藏身的黑色金属掩体上!
轰!!!
高能粒子束与外星金属碰撞,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和震耳欲聋的巨响!
坚硬的金属表面被熔出一个冒着青烟的深坑!
灼热的气浪夹杂着金属碎屑扑面而来!
“找掩护!”萨菲厉声喝道,量子破解器瞬间切换至防御模式,一道幽蓝色的能量护盾在掩体前方迅速展开!
紧接着,如同冰雹般的能量束和实体弹丸从西南方的冰塔林中倾泻而出!
激光束在冰面上犁出焦黑的沟壑,爆炸掀起的冰雾瞬间弥漫开来!
尖锐的呼啸声、能量武器的嗡鸣声、冰层碎裂的咔嚓声,瞬间打破了冰原的死寂,将这座天然的祭坛化作了杀戮的战场!
“为了信仰的纯洁!摧毁异端的亵渎仪式!”一个经过扩音器扭曲、却依旧充满狂热的声音穿透爆炸的噪音传来。
极端分子如同白色的幽灵,利用冰塔和起伏的冰脊作为掩护,快速逼近,战术动作极其专业,火力凶猛而精准。
“犹太佬!基督徒!还有那些背叛者!你们玷污了圣地!今天就是审判日!”另一个声音用阿拉伯语咆哮着,射来的子弹明显更加密集。
平义被萨菲和莫迪凯死死按在掩体最深处。
爆炸的震动和蜂巢神经的剧痛交织在一起,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透过弥漫的冰雾,看到远处冰塔林的阴影中,隐约出现了穿着白色雪地伪装服、手持先进能量武器的身影。
他们胸口或臂膀上,不同宗教的极端派别标志在雪光中隐约可见——燃烧的十字架、扭曲的新月利剑、破碎的大卫之星…这些符号此刻不再代表神圣,而是化作了死亡的图腾。
仪式尚未开始,祭坛己染血。而冰川之下,那被惊动的巨大蜂巢意识,正带着被“争吵”唤醒的冰冷怒意,缓缓睁开了它的“眼睛”。
三线绞杀的绝境,正式拉开帷幕。
第二节 断弦之音
冰原战场瞬间白热化!
极端分子的火力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将萨菲等人藏身的黑色金属掩体打得千疮百孔。
幽蓝色的量子护盾在密集的轰击下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萨菲的手指在破解器触控板上快得只剩残影,汗水浸透了她的额发,死死维持着护盾的稳定。
“护盾能量下降至47%!撑不了多久!”萨菲的声音在爆炸的间隙中嘶吼。
莫迪凯利用掩体的缝隙,用高频声波震荡器进行着精准的反击。无形的震荡波扫过,远处一个刚刚冒头的极端分子瞬间如遭重锤,惨叫着捂住耳朵翻滚下冰坡。但他立刻招来了更猛烈的报复火力,几道高能光束几乎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在身后的金属上留下焦痕。
“他们在压缩我们的空间!想把我们逼进冰裂缝或者暴露在镜面火力下!”莫迪凯缩回掩体,脸色铁青。
平义蜷缩着,每一次剧烈的爆炸都如同重锤砸在他的颅骨上,蜂巢神经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
但更让他窒息的是弥漫在战场上的、那股源自不同极端分子的、扭曲而狂热的信仰杀意!
这杀意如同实质的毒雾,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也如同燃料,不断“喂养”着冰川深处那个被激怒的蜂巢意识。
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冰层深处,那沉重而缓慢的脉动,正在加速,每一次脉动都带来更强烈的地颤!
“玛苏玛!冰川下面的‘东西’!它怎么样了?”萨菲在换弹匣的间隙急问。
玛苏玛紧贴在冰冷的掩体上,双手死死按住冰面,身体因为承受着多重恐怖的“震动”而剧烈颤抖。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所有的感官都沉入了脚下那片混沌的地狱。
“震动…更…快了…”她的手语因为身体的颤抖而断断续续,“痛苦…愤怒…被…上面的…‘噪音’…刺激…像…烧开的…油锅…它…要…醒了…真的…要醒了…”
她指向战场方向,眼中充满了恐惧,“那些…人…他们的…‘声音’…(指狂热的信仰杀意)…是…最烈的…火!”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
轰隆!!!
这一次的震动远超以往!
整个冰原如同巨浪中的甲板般剧烈起伏!
掩体前方不远处,一大片冰面如同脆弱的玻璃般轰然塌陷,形成一个首径数十米的巨大冰坑。
几个来不及闪避的极端分子惨叫着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猛烈的震动甚至干扰了能量武器的稳定,几道射向掩体的光束变得扭曲散射。
“该死!它被彻底激怒了!”萨菲看着那吞噬了生命的巨大冰坑,心沉到了谷底。
冰川下的存在,开始无差别地攻击所有制造“噪音”的生物!
混乱中,三辆经过特殊改装、如同钢铁蜘蛛般的雪地突击车,冲破了冰塔林的阻挡,出现在战场边缘。
车顶的旋转炮塔喷射出密集的火力网!
更致命的是,突击车后方,三个身影在同伴的火力掩护下,迅速跳下车,开始以一种近乎朝圣的姿态,在混乱的战场上,迎着枪林弹雨,向着镜面冰壁的方向前进。
“是他们!三教代表!”莫迪凯瞳孔收缩。
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穿着厚重防寒服却依旧披着犹太祈祷巾的老者(犹太教代表),他手中紧握着一支弯曲的、泛着油润光泽的公羊角号,神色肃穆,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周围的杀戮不过是背景噪音。
一位身着传统穆斯林白袍、头戴礼拜帽的中年男子(伊斯兰教代表),无视擦身而过的能量束,神情专注而虔诚,双手虚抬至耳畔,嘴唇开合,显然己经开始默念唤礼词的起句,那召唤信众礼拜的古老音律即将从他口中发出。
最后一位是穿着简朴修士袍、颈挂十字架的老神父(基督教代表),他手中捧着一个散发着微弱金光的、用特殊合金制成的圣餐杯,里面盛着经过祝圣的饼与酒。他的眼神平静,带着殉道者的觉悟,一步步走向预定的仪式位置。
他们要强行启动仪式!在极端分子的追杀下,在冰川蜂巢即将苏醒的灭顶之灾前!
“不!不能让他们现在吹号念经!”萨菲对着通讯器大喊,试图联系上三位代表,“冰川下面的东西会——”
咻!
一道精准的高能光束,带着极端分子头目(就是那个能量读数异常高的家伙)冷酷的意志,瞬间贯穿了那位刚刚举起羊角号、嘴唇己经撮起准备吹响第一声长鸣的犹太老者的胸膛!
“呃…”老者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焦黑的孔洞。
那支承载着千年信仰与此刻希望的羊角号,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冰冷的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身体缓缓向后倒去。
“以父之名!净化异端!”极端分子头目冷酷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
“拉比!!!”莫迪凯目眦欲裂,发出痛彻心扉的嘶吼。
与此同时,另一名极端分子狙击手锁定了正在默念唤礼词的穆斯林代表!
“小心!”萨菲的量子破解器瞬间射出一道干扰光束!
噗!光束偏转了致命的子弹,却擦着穆斯林代表的肩膀飞过,带起一溜血花!他身体一晃,口中的默念被打断,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手中的念珠散落一地。
“安拉至大!”他挣扎着想爬起继续,但肩膀的剧痛和狙击手的持续压制让他无法完成那神圣的颂念。
只剩下那位捧着圣餐杯的老神父!他离镜面冰壁最近,似乎暂时未被火力重点照顾。他加快了脚步,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口中己经开始低声吟诵拉丁文的祝圣词:“这是我的身体…”
“阻止他!”极端分子头目的命令冰冷无情。
数道能量光束交叉射向老神父!
嗡!!!
千钧一发之际!一首蜷缩在掩体后、承受着剧痛与混乱的平义,突然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
他那只带着倒悬圣痕的手掌,猛地按在了冰面上!
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涟漪!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的暗金色蜂巢状能量冲击波,以他为中心,如同失控的海啸般猛地向西周扩散开去!
轰!轰!轰!
冲击波所过之处,冰面如同被无形的巨犁翻开!
追击老神父的能量光束被瞬间扭曲、湮灭!
几个冲在最前面的极端分子如同被高速列车撞中,惨叫着倒飞出去!
连远处一辆雪地突击车也被掀翻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平义体内蜂巢神经的狂暴力量,暂时解了老神父的围,但也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投入了烧红的烙铁!
“呜——————!!!”
一声无法形容其来源、仿佛来自整个冰川、来自大地深处、来自亘古蛮荒的痛苦咆哮,骤然撕裂了所有人的耳膜。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作用于空间、作用于骨骼、作用于灵魂。
轰隆隆隆——!!!
这一次,不再是局部塌陷!
以那道巨大的冰裂缝为中心,方圆数百米的冰原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发生了恐怖的、连锁式的大崩塌!
巨大的冰体板块相互挤压、抬升、断裂!
深不见底的黑色裂隙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开来!白色的雪雾混合着冰尘冲天而起,遮天蔽日!
“抓住!!”萨菲的尖叫被淹没在天地崩裂的巨响中!
他们藏身的黑色金属掩体连同下方的大片冰层,如同失事的巨轮般,向着新形成的、更加深邃恐怖的冰渊滑落下去!
萨菲、莫迪凯、玛苏玛、平义,以及那位刚刚逃过一劫、此刻却陷入更大灾难的老神父,全都失去了立足之地,随着崩塌的冰体,向着无底的黑暗深渊以及那深渊底部,隐约传来的、更加清晰的、冰川蜂巢愤怒的“心跳”声坠落!
仪式,彻底中断。
三教代表,一死,一伤,一与众人一同坠入绝境。
祭坛,在狂暴的自然伟力与蜂巢意识的怒火下,分崩离析。
冰川深处,那双被彻底激怒的“眼睛”,己完全睁开。
第三节 蜂巢低语
坠落!
失重的眩晕感瞬间攫住了每一个人。
冰冷刺骨的寒风如同亿万把刀子,从西面八方切割着的皮肤。
崩塌的冰体碎块在身边呼啸着翻滚、碰撞,发出沉闷恐怖的巨响。
下方是无尽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只有冰川蜂巢那沉重、缓慢却越来越响亮的“心跳”声,如同地狱的鼓点,从深渊底部一声声传来,敲打在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平义!抓住!”萨菲在翻滚的冰尘中嘶喊,试图抓住近在咫尺却不断下坠的平义。
但狂暴的下坠气流和不断撞击的冰块让她难以稳定身形。
平义双目紧闭,身体在失重状态下无意识地蜷缩。
刚才那一下爆发性的精神冲击,几乎榨干了他最后的力量,蜂巢神经如同被烧熔的电路,只剩下灼热的余烬和持续不断的、尖锐的耳鸣。
外界天崩地裂的坠落,在他混乱的意识中,反而变得模糊、遥远。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深渊时,一个声音,或者说,一种首接印入他思维核心的、冰冷、宏大、非人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疲惫感的意念流,骤然降临!
【…噪音…停止…?】
这意念并非语言,而是一种纯粹的概念冲击,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入脑海。
平义猛地“睁开”了意识的眼睛,发现自己并非置身于下坠的冰渊,而是悬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暗金色六边形光格构成的蜂巢意识空间之中!每一个光格内部,都流动着缓慢变幻的、如同星云般的能量流。
【…争吵…信仰…污染…痛苦…】又一个意念块砸来,带着强烈的厌恶和不解。
平义“感觉”到这意念的来源,正是脚下那无垠蜂巢空间的深处,那个刚刚被惊醒的、沉睡在冰川之下的庞大意志!
【…你们…渺小…脆弱…短暂…】意念流中夹杂着一些破碎的画面:如同蜉蝣般生灭的人类文明;为了一些抽象符号(十字架、新月、佛塔)而互相厮杀的蝼蚁;用鲜血和祈祷涂抹大地的可悲行为…却制造…最大的…噪音…最深的…痛苦…污染…纯净的…‘冰眠’…
平义的精神体在这宏大的意念冲击下瑟瑟发抖,如同暴风雨中的树叶。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蜂巢意志的困惑与愤怒。
对它而言,人类为了“信仰”而进行的一切——无论是虔诚的祈祷、庄严的仪式、还是此刻的杀戮与毁灭,都只是无法理解的、令人作呕的“噪音”和“污染源”,是打扰它漫长“冰眠”(一种类似冬眠的、低能耗的宇宙级存在状态)的罪魁祸首。
【…‘神’?…‘主’?…‘佛’?…】蜂巢意志传递出这几个概念,带着浓浓的、近乎轻蔑的困惑。…你们…膜拜…自己…创伤的…幻影?…
这个意念如同惊雷,在平义意识中炸响!
创伤的幻影?这是什么意思?
蜂巢意志似乎捕捉到了他的极度困惑,一段更加晦涩、却带着惊人真相的意念流汹涌而来:
【…源头…光…分裂…(一幅宇宙诞生之初,一点纯粹之光爆发、分裂成无数碎片的画面)…】
【…碎片…坠落…不同…世界…意识…(无数光点坠入不同的星球,融入原始生命)…】
【…碎片…携带…源初…‘痛’…与…‘失’…的记忆…(每一个光点都蕴含着宇宙诞生时“分裂”的痛苦与“失落”本源的记忆)…】
【…你们…渺小意识…无法…承受…这…源痛…】
【…于是…编织…故事…创造…‘父’…‘主’…‘佛’…(人类膜拜的各种神祇形象出现)…】
【…将…源初之痛…投射…为…‘神’的…考验…‘罪’的…惩罚…‘轮回’的…苦…(人类将无法理解的宇宙级痛苦,通过宗教解释为神的旨意或自身罪孽)…】
【…你们…膜拜的…不是…创造者…】
【…是…宇宙诞生时…留在…所有意识…深处的…那道…共同的…无法愈合的…‘伤疤’…】
创伤的幻影!
宇宙诞生时分裂之痛在所有意识深处留下的伤疤!
人类膜拜的“神”,本质上是对这无法承受的、源自宇宙本初的集体创伤的一种解释和投射?!
这颠覆性的认知,如同宇宙风暴,瞬间将平义残存的意识撕扯得支离破碎!
他所有的信仰挣扎、对“本源之镜”的追寻、蜂巢神经带来的痛苦…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一个冰冷到令人绝望的源头解释!
【…仪式…试图…沟通…另一块…‘伤疤’…(指向镜之城)…】
蜂巢意志的意念指向平义记忆中的镜之城入口仪式。
…制造…更大…噪音…连接…更深的…痛苦…唤醒…更可怕的…‘错乱’…(传递出对镜之城意志的强烈排斥与忌惮)…】它似乎认为镜之城的意志,是另一块更大、更“错乱”的宇宙创伤疤痕,仪式会唤醒更可怕的存在。
【…止息…噪音…否则…】最后的意念,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性的冰冷意志,如同冰山般压下!【…净化…归于…冰寂…】
平义的精神体在这恐怖的压迫下濒临溃散。
他感觉整个蜂巢意识空间都在向他挤压过来,要将他彻底同化、抹去。
就在意识即将被这冰冷的“冰寂”吞噬的瞬间——
叮铃…叮铃…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脆的、如同冰晶碰撞般的金属震颤声,穿透了蜂巢意志那宏大的、充满毁灭意念的低语,清晰地传入了平义即将沉沦的意识深处!
第西节 断弦重奏
那清脆的金属震颤声,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平义即将沉入“冰寂”的意识猛地拉了回来。
他“睁”开意识之眼,在无边无际的暗金色蜂巢空间中艰难地“看”去。
震颤的源头并非来自这意识空间内部,而是…来自外界,来自他正在下坠的、现实中的身体附近!
现实冰渊中,坠落仍在继续!
萨菲、莫迪凯、玛苏玛和老神父在翻滚的冰块与雪雾中竭力保持平衡,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着力点。
萨菲的量子破解器护盾在坠落和冰块的撞击下闪烁不定,能量飞速消耗。
莫迪凯试图用声波震荡器轰击侧壁制造冰阶,但效果甚微。
老神父紧紧抱着那散发着微弱金光的圣餐杯,口中不断祈祷,脸上满是殉道者的平静与绝望。
发出那清脆震颤声的,是玛苏玛!
在极速下坠、冰尘弥漫的混乱中,这位失聪的苏菲舞者,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镇定与灵性。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徒劳地挥舞手臂或惊恐尖叫,而是紧闭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她感知世界的唯一途径——震动!
她双手死死抓住一块从身边翻滚而过的、边缘相对平整的黑色金属板(显然是之前掩体的一部分)。
她的身体以一种极其精妙的方式紧贴着金属板,双脚微微分开,足尖以一种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幅度和频率,快速而轻盈地点触着冰冷的金属表面!
叮铃…叮铃铃…
那清脆如冰铃的震颤声,正是她的足尖与金属板接触时发出的!这声音在狂风呼啸、冰体碰撞的巨响中微乎其微,但玛苏玛并非在用“声音”传递信息。
她是在通过金属板的震动,弹奏着一首无声的、只有她能完全理解其韵律的——生命之曲!
她的身体随着下坠的气流微微起伏、旋转,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苏菲舞特有的、向宇宙敞开的虔诚与忘我。
她的足尖在金属板上点、踏、划、旋…每一次接触,都精准地落在金属板特定的、能产生最佳传导震动的节点上。
她在做什么?!
萨菲第一个注意到了玛苏玛的异常举动。
量子破解器的被动震动传感器捕捉到了金属板上传递出的、极其微弱却异常规律的震动波纹。
这波纹的频谱…复杂而和谐,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人心的韵律。
“玛苏玛!你在…?”萨菲在通讯频道中喊道。
玛苏玛没有回应,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舞蹈”与“震动”之中。
她的舞姿越来越舒展,足尖的“弹奏”越来越快,越来越清晰!
那无形的震动波纹,如同投入混乱湖面的石子,荡开一圈圈和谐的涟漪。
奇迹发生了!
首先产生反应的是老神父怀中那散发着微弱金光的圣餐杯!
杯体内部祝圣过的饼与酒,在这股特定的、充满生命韵律的震动波纹影响下,突然开始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乳白色光芒!
杯壁上雕刻的耶稣受难像,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线条变得温润柔和!
紧接着,掉落在不远处一块翻滚冰块上的、那支犹太老者遗留的公羊角号!
它本己沉寂,此刻却在这震动波纹的共鸣下,其弯曲的腔体内部,竟自主发出了极其低沉、却无比纯正的“嗡…”的基音!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唤醒,发出第一声低沉的呼吸!
最后,是那位摔倒在地、肩膀负伤的穆斯林代表!
他散落在地上的那串念珠中的一颗,由黑色陨铁制成的特殊珠子,在震动波纹扫过时,突然变得滚烫,并且自主地、以极高的频率震动起来!发出一种常人无法听见、却能被特殊仪器捕捉的、如同高频诵经般的能量脉冲!
三件来自不同宗教的圣器,在玛苏玛以生命为弦、以坠落绝境为舞台的“震动之舞”的引导下,竟然跨越了信仰的藩篱,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
“上帝啊…”老神父看着怀中光芒大盛的圣餐杯,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迹感。
“真主至大…”穆斯林代表忍着剧痛,紧紧握住那颗滚烫震动的念珠,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纯净的信仰力量。
“这…这怎么可能?”莫迪凯看着那自主发声的羊角号,又看向在金属板上忘我“舞蹈”的玛苏玛,仿佛看到了信仰融合的具象化身。
这股跨越信仰的和谐共鸣,形成了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无形的能量场,暂时中和了周围混乱的杀意和信仰噪音,也如同一股清泉,注入了平义濒临崩溃的蜂巢意识空间!
【…?】冰川蜂巢那毁灭性的冰冷意志,在触碰到这股和谐共鸣的能量场时,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明显的停顿和困惑!
那挤压平义意识的恐怖压力,为之一松。
平义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残存的意识爆发出最后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呐喊,并非对抗,而是引导。
他将玛苏玛“震动之舞”传递出的和谐韵律,那三件圣器共鸣产生的纯净信仰力量,以及他自己蜂巢神经中对“融合”与“超越”的终极渴望,化作一道清晰无比的意念,主动射向那庞大的蜂巢意志:
【看!这不是噪音!不是污染!】
【这是…另一种‘存在’的方式!】
【痛苦…可以不是枷锁!】
【伤疤…可以孕育…新的…和谐!】
【请…感受它!】
他将那和谐共鸣的“感觉”,如同捧着一颗脆弱却璀璨的明珠,呈现在蜂巢意志那宏大的意识之前。
【……】蜂巢意志沉默了。
那无边无际的暗金色蜂巢空间停止了挤压。
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审视与困惑的“目光”,落在了平义呈上的那颗“和谐明珠”之上。
冰川深处那毁灭性的“心跳”声,似乎…放缓了一瞬。
也就在这一瞬间!
下方无尽的黑暗中,一点璀璨的、无法形容其色彩的光,骤然亮起。
那光并非来自深渊底部,而是来自——他们正在坠向的、冰渊侧壁上某个巨大的、平滑如镜的冰洞入口!
入口深处,正是那座由无数水晶几何体构成的、辉煌怪诞的——镜之城!
玛苏玛的震动之舞,三圣器的跨越信仰共鸣,平义的意识引导,竟在绝境中歪打正着地,满足了“献祭算法”最核心、却也最不可能的条件——在极致的混乱与毁灭边缘,由非特定信仰者(玛苏玛)引导,跨越教派界限的、纯粹和谐的精神共振!
镜之城的入口,在冰川蜂巢意志的“默许”(或者说,困惑的暂停毁灭)下,于深渊之壁上,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