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车上,陈应全的哭嚎咒骂声依旧不绝于耳,刺得人耳膜生疼。
陈建国皱了皱眉,对这种噪音的忍耐度显然为零。
他眼角余光一瞥,看到了大哥陈建军扔在墙角下,用来擦脚的布。
那块布黑乎乎、硬邦邦的,也不知多久没洗了,散发着一股不可名状的陈年酸爽。
陈建国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捡起那块布,大步流星地走向骡车。
他单手在车辕上一撑,身手矫健地跃了上去,在陈应全惊恐的目光中,不由分说地将那块凝聚了劳动人民汗与土的精华布料,整个塞进了他那大张着的嘴里。
“呜——呜呜——!”
陈应全的咒骂声戛然而止,变成了一阵痛苦的呜咽。
他双眼暴突,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猛地干呕了几下,最后脑袋一歪,眼珠上翻,竟是首接被那股销魂的气味给熏得背过气去了。
整个世界,清净了。
陈建国拍了拍手,从车上跳了下来,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两个民兵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对陈建国又多了一层认知:这位主儿,不仅有勇有谋有关系,下手还真不是一般的黑。
“二位大哥辛苦了。”
陈建国走进屋,将之前分好的一个蜂蜜罐子拿了出来,递给他们,“这是大概五斤野蜂蜜,麻烦你们给徐副队长带回去,替我谢谢他。”
“好说好说,一定带到!”两个民兵赶忙接过,小心翼翼地放好。
他们赶着骡车,载着一个被捆成粽子、臭晕过去的去父子团聚,在一众村民敬畏的目光中,迅速离开了。
闹剧收场,看热闹的村民们也三三两两地散去了,嘴里还在议论着陈家今天发生的这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大事。
大家心里都有了数,陈家这个二小子,怕是真的出息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但紧张恐惧的气氛却没有完全消散。
大丫和小丫两个丫头,显然是被刚才的场面吓坏了。
大丫呆呆地站着,小丫则死死地抱着胡翠花的腿,小小的身子还在不住地发抖,压抑着抽泣声。
陈建国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他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拨开小丫额前被泪水打湿的头发。
那张小脸上,红肿的指印依旧触目惊心。
一股混杂着心疼与自责的情绪涌上心头。
归根结底,大伯和陈力之所以这么疯狂,目标还是他。
妹妹们,只是被迁怒的可怜羔羊。
“不怕,都过去了。”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站起身,走进厨房,舀了一勺金黄的蜂蜜,用温水冲开,端着两个碗走了出来。
“来,大丫,小丫,喝点蜂蜜水,甜的,喝了就不怕了。”
香甜的气息驱散了院子里的血腥味和紧张感。
大丫怯生生地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陈建国则将另一碗端到小丫嘴边,小丫抽噎着,试探性地舔了一下,甜甜的味道让她哭泣的动作一顿,然后便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温热香甜的蜜水滑入喉咙,仿佛也冲散了心里的恐惧。
陈建国看着她们渐渐平静下来,才伸出双臂,将两个妹妹一左一右地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记住,”他用下巴蹭了蹭她们的小脑袋,一字一句地承诺道,“以后,哥在,就没人再敢欺负你们。”
两个小丫头在他温暖而有力的怀抱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们抬起头,用还带着泪痕的眼睛看着这个二哥,重重地点了点头。
……
这一天过得惊心动魄,晚饭后,一家人早早地就歇下了。
陈建国正准备回房,胡翠花却叫住了他。
“建国啊,你过来一下,妈有话跟你说。”
油灯下,胡翠花的表情有些复杂,既有儿子化险为夷的后怕与庆幸,又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探询。
“妈,啥事啊?”陈建国问道。
“那个……”胡翠花搓了搓手,斟酌着开口,“今天在乡里……那个胡知青,你觉得那闺女咋样啊?”
陈建国一听,就明白自己老娘的心思了。
大哥的婚事基本定了,就等攒够钱办事。
三弟还小。
家里可不就剩他一个二十岁还光棍的“大龄青年”了么。
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胡丽丽的身影。
她拿出图鉴时那份从容镇定,她拿出麂皮背心时那份机智果敢,还有她被自己调侃时,那从脸颊红到耳根的娇羞模样……
说实话,挺可爱的。
陈建国两世为人,情商不低。
他知道,一个姑娘肯在那种绝境下为你挺身而出,那绝不仅仅是“看不惯”那么简单。
见儿子不说话,只是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胡翠花心里就有底了,胆子也大了起来:“妈看那闺女就不错!人长得俊,有文化,心眼还好……建国,你要是也觉得中意,妈就……”
“妈!”
陈建国赶紧打断她,“这事您就别瞎操心了。现在都讲究自由恋爱,我自己有分寸。”
他怕老娘好心办坏事,首接去找个媒婆上门,那反而容易把事情搞砸。
“自由恋爱?”
胡翠花咂摸着这个新鲜词,虽然不太懂,但看儿子那成竹在胸的样子,又想起下午胡丽丽那娇羞的反应,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看来,这事有门儿!
不过,儿子不急她可急。
这年头,二十岁的大小伙子,别人家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不行,这事不能光等儿子主动。
胡翠花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一个主意悄然成形:明天,得去找一趟村里的妇女主任,让她跟胡丽丽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