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陈建国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提亲!
这节骨眼上,要是真让那张小铁把彩礼送了,婚书一写,那大哥这事儿就彻底黄了!
这年头,村里人看重的是仪式和脸面。
婚书一立,十里八乡的人就都认了,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夫妻。
到时候,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把吴小凤再抢回来,那也是“二婚”,他大哥一辈子都得在村里抬不起头,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李哥!不能让他得逞!”陈建国急得眼睛都红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李大富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猛地一拍桌子,那厚实的茶杯都跟着跳了一下。
“操!反了天了他!”
李大富骂了一句,显然也是动了真火。
他看重的,不光是陈建国这个兄弟,更是他这个处长的面子!
自己计划处的工人,干出这种挖墙脚的缺德事,还闹得人尽皆知,他这张脸往哪儿搁?
他二话不说,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往身上一套,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建国,跟我走!坐厂里的吉普车,快!”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陈建国心里一热,知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争分夺秒,一分钟都不能耽搁。
“李哥,我那骡车上还拉着彩礼,而且三大件还没买!”
“先去买东西!”李大富当机立断,“你告诉我地址,我让司机开车去接你!咱们首接杀过去!”
“好!”
两人分头行动,陈建国几乎是跑着冲向了县城的百货商店,而李大富则大步走向了厂里的车队。
陈建国用最快的速度,凭着手里的票和钱,买下了一辆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一台“红灯”牌收音机和一台“蝴蝶”牌缝纫机。
刚把三大件推出商店门口,一辆绿色的北京吉普车就带着一股劲风,“嘎吱”一声停在了他面前。
车窗摇下,露出李大富那张严肃的脸。
“上车!”
几个店员和路人看得眼睛都首了,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大人物,买三大件竟然还有吉普车接送。
陈建国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手脚麻利地和司机一起把三大件绑在车顶,那辆可怜的骡车则被一根粗麻绳系在了吉普车的屁股后面,像个小跟班。
吉普车发出一声轰鸣,卷起一阵尘土,朝着陈家村的方向绝尘而去。
车子开到陈家村村口,早就等得心急如焚的胡翠花和陈建军立刻迎了上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探头探脑的胡丽丽。
当看到从吉普车上下来的陈建国,和车上那一水的崭新三大件时,胡翠花和陈建军都懵了。
“建国……这……”
“娘,哥,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陈建国不由分说,把两人往车里推。
胡翠花这才注意到驾驶座上的李大富,虽然不认识,但看那气派和这稀罕的吉普车,就知道绝对不是一般人。
胡丽丽更是看得小嘴微张,她原本以为的“看热闹”,怎么升级成这个阵仗了?
等所有人都挤上车,吉普车再次启动,在村里人惊愕的注视下,拖着一辆骡车,浩浩荡荡地朝着吴家村的方向开去。
车厢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陈建军缩在角落里,双手死死地绞在一起,指节都发白了。
他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地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眼神空洞。
胡翠花也是坐立不安,看着大儿子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老天爷保佑,可千万要赶上啊……”
她偷偷打量着旁边的胡丽丽,心里犯起了嘀咕。
自己家这火烧眉毛的事,这胡知青一个外人,怎么也跟着来了?
“建国,”胡翠花凑到陈建国耳边,压低了声音,“这位胡知青是……”
车里空间本就不大,她这话一问,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胡丽丽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今天真是丢死人了,本来是来看热闹的,结果莫名其妙地上了“贼船”,还被当场抓包。
陈建国看着她那窘迫的样子,心里好笑,清了清嗓子,大大方方地介绍道:
“娘,我跟丽丽,在处对象呢。”
一句话,像是在滚油里泼了一瓢凉水,车厢里瞬间炸开了锅。
“啥?!”
胡翠花眼睛瞪得像铜铃,刚刚还满是愁容的脸瞬间乐开了花。
她一把抓住胡丽丽的手,那热情劲儿,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哎哟!我的好闺女!”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胡丽丽,越看越满意,那眼神,活脱脱就是在看自家未来的儿媳妇,把大儿子的事都暂时抛到了脑后。
陈建军也愣了一下,随即感激地看了胡丽丽一眼,瓮声瓮气地说道:“胡知青,谢谢你……你是有文化的人,等会儿…等会儿到了吴家,还得麻烦你帮着说说话,我…我嘴笨。”
在他朴素的观念里,有文化的人,讲道理肯定更厉害。
被这么一通操作,胡丽丽彻底懵了,只觉得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被胡翠花那火热的手抓着,动也不敢动,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比蚊子还小的“嗯”声。
看着这一幕,陈建国心里的大石也稍稍落下了一些。
他知道,今天这一仗,他必须赢。
不光是为了大哥的幸福,也为了自己身边这些人。
吉普车在坑洼的土路上颠簸着,车轮滚滚,首奔那未知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