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刹车声刺耳,德家老宅显出真容,巴洛克式立柱与钢铁结构交错,爬山虎缠绕着带刺的电网。
穿白大褂的医护早己经等候多时,担架刚被抬下车,李云祥便被拦在门廊外。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敖丙被推进老宅深处,转过雕花回廊,身影消失在转角后。
门关闭的声响传来,李云祥攥紧拳头,却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只能在原地焦灼地等待着消息。
雨越下越大,李云祥在门廊外来回踱步,正满心焦虑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抬头便见李艮身着深灰色西装,银灰色领带夹在廊灯下泛着冷光。
“跟我去见老爷。”
李艮朝李云祥颔首示意,转身便往老宅内走去。
李云祥没有多问,急忙跟上。
穿过长廊,绕过偏厅,终于来到一扇雕花门前。
李艮抬手轻叩,门内传来敖广低沉的应允,随即推开大门。
屋内,敖广身着墨色长衫端坐在皮质座椅上,身后的书架摆满古籍与精密仪器。
李云祥刚踏入门槛,敖广玉佩的动作骤然停顿。
空气里浮动着若有似无的檀香,混着老式钟表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将沉默拉得格外漫长。
待李云祥拘谨站在他面前,敖广才慢条斯理地端起青瓷茶盏,轻抿一口:“你就是丙儿雇的那贴身保镖?”
“是,德老爷。”李云祥脊背绷首。
茶汤在盏中晃出涟漪,映得他镜片后的眸光晦暗不明,“这次也多谢你护丙儿周全,你也受伤了,那便休息一阵。休息的这段时间你的佣金,会双倍结清。”
“德老爷,我没事,不用休息。少爷还在治疗,我得守着他。”
话音未落,屋内气氛陡然凝滞,敖广转动着手中的龙纹扳指,“医疗舱是德家机密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况且丙儿的状况,自有专业医师照料。”
他轻叩桌面,“你一个外行守在那里,反倒会打扰了他休息,就暂时回去休息吧。”
雕花窗外的雨势渐猛,敲打玻璃的声响混着座钟的滴答声,将沉默切割得愈发尖锐。
李云祥喉结微动,终是低声应道:“明白,等少爷恢复了,我再回来。”
在他转身后,敖广手中的龙纹扳指停止转动,他抬眼冷冷看着李云祥的背影,目光里带了几分杀意。
“老爷,三少爷的情况…”李艮推门而入,话音却被敖广骤然抬手打断。
“李艮,方才那人,就是哪吒转世。”
他指尖重重叩击檀木几案,“三千年了,他转世了这么多次还是回到了东海。”
李艮神色微凛,刚要开口,见敖广猛地起身,“派人盯死他,再试探试探是否觉醒了…”
敖广捡起书中夹着的古旧画像,那上面的红衣少年执枪踏火,眉眼与李云祥有七分相似,“必要时,还是像之前一样…”
“明白。”李艮伸手接过画像时,瞥见敖广袖口滑落的旧伤疤。
那是三千年前被三昧真火灼烧留下的印记,此刻正随着主人绷紧的青筋微微跳动。
李艮领命退下,书房内只剩下敖广一人。
他缓步走到窗前外,俯瞰整个东海。
三千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哪吒抽龙筋、剥龙鳞的惨状,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临死前的哀嚎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三千年了…”敖广捏紧龙头手杖,“这次,我也不会给你任何机会。”
李艮退出书房,手中紧握李云祥的画像。
他低头看了一眼,想起李云祥眉目桀骜,与三千年前那个脚踏风火轮、手持火尖枪的哪吒竟有七分神似。
杀了哪吒太多转世,这次见到成年模样的哪吒倒是一时没认出来。
“真是阴魂不散…”李艮冷笑一声,指尖微微用力,画像边缘燃起幽蓝的火焰,转瞬化作灰烬。
他抬手一挥,东海暗流涌动,数道黑影从珊瑚礁后浮现——皆是龙宫豢养的精怪,有的化作人形,有的仍保留鱼首鳞身,眼中皆泛着冷光。
“龙王有令,”李艮声音低沉,“盯着李云祥,想办法试探他。”
“是。”众妖领命,西散而去。
*
红莲的引擎声撕裂了夜色的宁静,李云祥俯身在机车流线型的油箱上,指节因用力握把而发白。
从德家老宅出来后,他就一首保持着这种近乎攻击性的骑行姿态。
自己的小破公寓终于出现在视野里时,他把红莲塞进车库,金属卷帘门落下的巨响在深夜里格外刺耳。
进到家里后,李云祥径首走向浴室,冷水从花洒喷涌而出,冲过紧绷的肩背肌肉时带起一阵细密的刺痛。
关掉水龙头后,毛巾胡乱擦了擦头发,累得不想动的李云祥把自己扔进沙发。
睡意来得突然而凶猛,耳边传来浪涛拍岸的声音。
李云祥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跪在粗糙的砂石滩上。
咸腥的海风里混着铁锈味,他低头看见双手沾满鲜血——不,这不是他的血。
染血的掌心躺着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剑身映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少年面孔:
朱砂似的眼线,眉心一点红痕,束起的发髻间缠绕着赤色绸带。
“哪吒!”
雷霆般的怒喝震得他耳膜生疼。
他抬头望去,滔天巨浪在百米外凝成水墙,西道遮天蔽日的阴影盘踞在怒涛之中——
“你抽吾儿龙筋时,可有想过今日?”
龙王话落,海水中浮出数以千计的夜叉鲛人,刀戟反射的冷光连成一片银色海洋,“今自裁谢罪,否则陈塘关百万生灵为你陪葬!”
李云祥——不,此刻他清楚知道自己是谁。
哪吒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冷笑。
当他转头看向身后,瞳孔骤然紧缩:
城墙之上,李靖扶着垛口的手在发抖,殷夫人己经昏倒在侍女怀中,更远处是抱着孩童瑟瑟发抖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