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来的那天,阳光很好。
不是耀眼的那种好,是那种淡淡洒在地板上的光,温温地照着角落的书、窗沿的猫,还有我手里那两碗热腾腾的拉面。
我提前三十分钟到机场,没有花时间整理自己,只穿了那件她熟悉的灰色长袖。我站在人群后,望着人潮一批批涌出,心跳一点点加快。
然后,她出现了。
没有妆容,没有行李箱,背着一只简单的帆布袋,脸上挂着旅行后惯有的疲倦和光。
我们西目相对那一刻,其实谁也没有立刻走近。
她站着,笑了笑,轻轻挥手。
我也笑了,却没能立刻开口。
有一点点尴尬,也有一点点陌生。
好像我们之间,悄悄出现了一段她去远方、我留在原地的距离。
不是坏的距离,只是——不一样了。
“你瘦了。”她坐在车上的时候突然说。
“你晒黑了。”我也说。
“那我们扯平。”
我们一起笑了,笑声有点虚,也有点真实。
她靠在车窗上望着外面,“你这两周过得怎么样?”
“……还行。”
“一个人生活不容易吧?”
我本能地点头,但又迟疑了一下,“也没你想得那么难。”
“那我回来你会不会不适应?”
我回头看她,她也正看着我。
“会。”我回答。
她点点头,轻声说:“我也是。”
回到家那天晚上,我们依旧坐在熟悉的餐桌前,桌上放着那家我们念了三年的拉面外卖。汤是热的,蛋煮得刚好,面条也没有坨。
我们吃得很安静,好像谁也不敢打破这个久别重逢的平衡。
我望着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想……去上班了。”
她愣了一下,筷子停在空中。
“之前那个公益项目给我发了回执,说欢迎我回去参与城市孤老陪护计划。虽然收入一般,但可以有自己的节奏。”我解释着,像在为自己争取理解。
她放下筷子,盯着我,“你考虑多久了?”
“从你走的第三天开始。”
“为什么?”
我低头喝了口汤。
“因为那时候我第一次意识到,我不能把‘你需要我’当成我存在的全部意义。”
她没说话,只是缓缓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哥哥,我好高兴你终于走这一步了。”
我抬头看她,眼神一片温柔。
“不是离开你。”
“我知道。”她笑着,“是走回你自己。”
她整理旅行照片的时候,我在一旁修改简历。
我们之间安静了两个小时,但没有一丝不适。
她偶尔把照片举给我看:“你看这张,我在展馆门口笑得像刚放学。”
我点头,“这张保存下来吧,等你老了给你画油画用。”
她转头,“那你老了能不能别手抖?”
“我不画人像了,到时候让AI画。”
“太没诚意了。”
她笑着笑着,突然轻声说:
“哥哥,我们现在,是不是变得有点像普通的兄妹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回答:
“不知道是不是‘普通’,但肯定是更健康了。”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靠过来,把头枕在我肩膀上。
很轻,很熟悉,又有点像从前那个风吹就摇的她。
但我知道——她不再会倒了。
她只是,愿意靠一靠而己。
夜深了,她睡着后,我独自在阳台上望着远方的城市灯火。
忽然想到一句话——
“爱一个人,不是永远留住,而是让她有地方去时,知道你还在。”
现在她有地方去了。
而我,也终于学会了站着。
这才是我们该有的人生。
哪怕是“妹妹”的人生。
窗后,她轻轻转身,睡颜安稳,嘴角挂着一丝满足的倦意。
我回到屋里,悄悄拉好窗帘,关灯。
黑暗中,我听见自己心里有某个声音缓缓响起:
“现在,我不是她的天,而是她走在世界上,偶尔抬头看到的一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