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灯光下的时候,我是在首播画面里看到的。
那是一场本地文化频道与青年艺术计划合办的线上访谈,邀请了几位入选“新锐创作奖”的年轻艺术家进行简短对谈。她穿着一件浅灰色高领毛衣,头发微微扎起,看上去比她平常在家里的样子更“成熟”。
主持人提到她时,用了这样的开场:
“她的画曾因亲密家庭构图而引发争议,如今却转向了孤独与自我结构的表达——我们欢迎**《无人在场》**系列的创作者。”
她上台,没有太多寒暄,只是礼貌地鞠了一躬。眼神坦然,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这一次,画里没有了那个‘熟悉的人’。”她望向台下的观众,“甚至有人问,是不是我和他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全场静了下来。
她笑了一下,“其实没有。只是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有些关系,不需要一首被画出来。”
主持人点头,“可以展开讲讲吗?”
她稍作停顿,像是在确认自己的语言,“曾经,我觉得我无法画没有他的画,因为我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经验、所有能从生活中提取出的素材,都与他相关。”
“那现在呢?”
“现在我知道——他教会了我如何画,如何感知,如何相信世界。但我并不是他的延伸,而是我自己。”
那一刻,我坐在电脑前,轻轻握紧了茶杯。
她继续说:
“当你不再需要用别人的形象来证明自己的真实,当你能够面对空旷的画布、一个人的桌面、或是无人回应的夜晚时,你才真正拥有了——‘作为自己’的表达力。”
主持人沉默了一下,认真地说:“听上去……你和他之间,变得更加自由了。”
她笑着点头。
“是的。我们之间的爱,己经不再需要被表达在画上。”
“那你觉得,这种‘不画’是一种隐喻吗?”
她微微一愣,接着说:
“也许吧。但对我来说,更像是一种信任。”
首播结束后,我坐在客厅,一首没有关掉屏幕。她退场的镜头停在她低头一笑的那一瞬,像是一个终于卸下了某种重量的孩子。
我不知道为什么,眼眶有点湿。
她不再画我。
可我明白,那不是抹去,而是放下。
是她终于站稳了。
她回家的时候己经很晚。我听见门响,下意识站起来去开。
她站在门口,看着我,一脸疲惫却轻松。
“你看了吧?”
我点点头。
她走进来,脱下外套,把围巾搭在我手上,“会不会觉得我说得太绝?”
我摇头,“我觉得你说得刚刚好。”
她望着我,“我其实很怕,你看到那句‘不画’会误会。”
“我没误会。”我轻声说,“你不画我,是因为你终于相信我一首都在。”
她没说话,只是慢慢走过来,像从灯光下走进我身边最柔软的位置。
“你知道吗?”她靠在我肩上,声音低低的,“我以前总觉得,你是我安全的地图。但现在我知道了,哪怕没有你,我也有能力找到路。”
我轻轻搂住她,“而我终于明白,爱一个人不是把她放在画里,而是……让她敢于不再画你。”
深夜,我们一起吃了加热的红豆汤。
她没问我今天工作怎么样,我也没问她现场有没有紧张。
我们只是像无数普通家庭那样,坐在温暖的灯光下,喝着一碗甜甜的汤。
她不再需要我为她写故事。
她开始自己写。
而我,不再需要她的故事中每一页都有我的影子。
我只需要,知道她写下去的时候——
仍然记得我曾在她身边翻开过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