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走后。
武曌重新处理桌上的奏折,神情专注。
小鸢端着一杯参茶,小心上前,放在武曌御案的一侧,忍不住的开口道。
“陛下,依您的意思,莫非那泄密和炭价飞涨真的与高相有关?”
武曌闻言,凤眸微眯,望着一旁木炭燃烧的的烛火,声音带着一抹笃定的道,“除了他,还能是谁?”
小鸢一瞧武曌这态度,更震惊了,“可干柴、木炭的价格暴涨,百姓必然买不起,高相从中敛财,不顾百姓死活,您……您不生气?”
“生气?”
武曌闻言,嗤笑一声道:“小鸢,你可知长安那沸腾的炭市,像什么?”
小鸢茫然摇头。
“像一张由恐慌和贪婪编织的巨网。”
武曌声音平静,却带着掌控乾坤的笃定。
“网中皆是自以为聪明的肥鱼,争先恐后,以为能跃过龙门,殊不知龙门之后,是早己张开的饕餮之口!”
“而高阳,便是那织网、并随时准备收网的渔夫。”
“什么?”
小鸢闻言,一脸震惊。
“陛下,您是说……这,这是一场由高相做的局?一切都是高相故意而为?”
武曌缓缓站起身,负手来到窗前,眺望皇宫外的长安城。
“这不是局,是什么?”
“只是相比临江城那次,这次他的刀……落得更快,更无解!”
武曌双眸深邃,似是做出了决定,声音回荡在御书房内。
“他想做这渔夫,想做这寒冬里的庄家,想鲸吞那些被贪婪蒙蔽的奸商财富,朕何乐而不为?”
说话间,武曌蓦然转身,看向了小鸢,一双凤眸中爆射出睥睨天下的精光。
“并且,朕非但何乐而不为,朕还要做这庄家背后的庄家,助他将这网织得更大,让水更浑,让涌进来的鱼更多,更肥!”
轰!
此话一出。
小鸢满脸骇然失色,口舌发干。
“陛下,您是说……您也要下场?!这……这风险太大,万一高相……”
“没有万一!”
武曌断然截住小鸢的话,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
“高阳敢下两万两买一座毒石荒山,敢布下如此惊天大局,他就一定有后手!”
“那黑风山的石头,必是他破局的关键!”
小鸢见状,本能的还想劝阻,“陛下,可万一小冰河时期,是假的呢?”
“假?”
“是真是假,这重要吗?”
“当全城的人都相信寒冬将至,小冰河纵然真是假,那也是真,这价格,就一定会涨到……天上去!”
“小鸢!”
说到这,武曌声音陡然转厉。
“奴婢在!”小鸢一个激灵。
“朕的内库,还有多少存银?”
武曌身子挺的笔首,凤眸一阵闪烁。
“回陛下,除去岁修、宫用及应急之需,能动用的约……八十万两白银!”
“全部拿出来!”
武曌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如同下达军令,“即刻派人以长安城为中心,辐射出去,全部秘密投入市面,木炭和干柴有多少,给朕收多少!”
“价格跟着市价走,他们抬多少,我们就吃多少,此事务必要快、要狠、要隐秘!”
“陛下!”
小鸢惊的几乎魂飞魄散。
八十万两,这是内库能动用的极限!
武曌几乎是押上了所有的皇家私产!
“陛下,这……这倾尽所有,若猜错了,若高相并未如预想中砸盘收网,这……”
“朕要的,就是这倾天豪赌!”
武曌目光如炬,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不倾尽所有,这出大戏岂能唱好?”
“既是做局,收割天下柴炭奸商,世家豪族的财富,他高阳一人的财力怎么能够?但若加上朕,这便够了!”
“用朕的内库,借他掀起的东风,推高这恐慌的浪潮,待到潮水退去,那些被贪婪淹死的蠢货财富,一部分将流入他高阳的口袋,而另一部分,就该是朕的囊中之物!”
“同时,流民与百姓过冬之苦,也能顺势解决,朕,何乐而不为?”
武曌看着小鸢煞白的脸,一字一句,如同来自九幽的宣告。
“去办吧,记住,动作要快,要狠,要绝!”
“这场盛宴,入场越晚,分到的肉……就越少,甚至可能……沦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小鸢浑身剧颤,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结,她深深躬身,声音带着灵魂的战栗。
“奴婢……遵旨!”
小鸢退出御书房时,只觉得脚下一阵虚浮。
她站在冰冷的汉白玉阶上,抬头望去,天空依旧蔚蓝澄澈,宫阙依旧巍峨如昔,周围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可落在小鸢的眼里,却己天翻地覆。
她仿佛看到了长安城的上空,一股由武曌意志驱动的庞大暗流正疯狂奔涌,看到了无数被贪婪蒙蔽双眼的商贾世家,正兴高采烈地奔向一个由高阳挖好,并由女帝亲手拓宽加深的深渊巨坑。
坑底,高阳手持镰刀,云端,武曌冷冷地俯瞰着这一切。
这场收割天下的盛宴,帷幕……轰然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