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载的习武光阴,让她磨灭掉幼时滋生出来的邪恶,成为一个至真至纯的人。
她的眼神,亦如同沈青寒的眼神这般,清澈有光。
她想要寻得的,便是这样的人。
“不怕,我会救你的。”
迟玄瑾温和的淡笑,沈青寒身体下意识的颤抖哆嗦。
但他还是被那双眼睛触动,从前的迟玄瑾,绝对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从前迟玄瑾眼神中,只有无止境的贪婪、凶恶和阴险。
从不会像现在这般,清澈纯粹。
他定是烧糊涂了吧……
可是,他的心,竟然短暂的为这双眼睛、为她说出口的话,窒息一瞬。
他并非不懂情爱,只是对任何人,从未有过就是了。
原以为此生此世不会再有,可是,刚才,他竟然……
不过他凌乱的思绪未持续多久,便昏睡过去。
迟玄瑾咬下她泛湿的衣服一角,轻轻放在他的额头上,物理降温。
院内基本上没什么可用的东西。
熬药?
别搞笑了。
所有的东西,都被原主拿去变卖了。
刚刚她发现房屋的一角有点米粒,大概有一捧的样子,只是不知道旁边放着的小纸包,是做什么的。
她抓了一点放嘴里,梗着喉咙吞下去。
又喝了一口凉水,好歹有点能量。
迟玄瑾摇摇头,开始干活,将摔倒的茅草屋开始重新搭建。
现在沈青寒,和待在寒风里面,没什么区别。
只是身上盖了点茅草,仅能起到一点御寒的作用。
寒冬腊月,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迟玄瑾一边干活,一边在脑海里思考着往后要怎么过活。
茅草屋慢慢地搭建起来,比以前小了,但比以前暖和了。
迟玄瑾简单地用水活土,将茅草屋慢慢粘连起来,留出原本的两扇窗户,还有一扇小门。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用钻木取火这样复古的笨办法,来生火。
至于装药材的东西,是她洗干净原主昨天晚上带回来的酒罐,从破烂垃圾堆里面,找了几根长铁链,勾着酒瓶开始熬药。
没有时间计时,她只能估摸着,找了根木头,立在房间里,看着影子的变动,粗略推算时间。
此时已经午后二时,空气还算暖和。
躺在茅草堆上面的人,不知何时睁开眼睛。
他微微歪头,看着呼呼呼睡着的迟玄瑾,眼神柔和几分。
但转瞬,又变成一种高强度的警惕。
刚刚好像,是她抱着他,将他身下的茅草堆慢慢堆高,还有这刚刚建立起来的茅草屋,也都是她做的。
从前的迟玄瑾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他也不可能相信,从前的迟玄瑾会转变。
人的转变一定是有原因的,而他并不觉得,他身上有什么值得从前迟玄瑾讨要的东西。
就像从前迟玄瑾说的那样,“你不过就是一个贱骨头,生来就是贱种,你就该跪在地上,乞求我的半点可怜!”
但是她……不一样……
沈青寒不会忘记,在他往常重病,不能从床上起来,从前的迟玄瑾是如何对待他的,给他身上泼冷水,拿火去烫他……折磨够了才撒手。
沈青寒回忆着,内心忽然有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也许,她,不是她。
如果这样的话,那他的动心……也就不为过……
天色渐渐落下帷幕,空气开始慢慢冷却,迟玄瑾的药,终于熬好了。
她捧着酒罐,轻轻吹气,单手抱着沈青寒,没有勺子,没有别的过滤碗,只有一个酒罐,放在沈青寒苍白的唇边。
不枉费她一下午勤勤恳恳给他的唇上水,现在水润不少。
“喝吧,现在条件有限,你暂且受着点。”
迟玄瑾轻轻吹一口气,声音柔软绵长。
沈青寒张口,很听话的喝了一口,不知道为何,现在的迟玄瑾,总是让她心颤。
靠近她,会不由自主的紧张,这是不同于以往那样害怕的紧张。
他甚至,有点微妙的欣喜。
“真乖。”
迟玄瑾笑着准备用袖子边边给他擦嘴,末了才想起来她这只手没有袖子。
她用另一只手,手指轻轻擦掉他唇边的药渍。
沈青寒就要快沉溺在这温柔之中,在他从前的记忆中,从未有人这样温和的待过他……
原以为要费劲喂完的药,却很轻巧。
沈青寒喝完药汤,她把药渣吃了,哭的满嘴都是。
她暼眉,但还是忍着把药渣全吃完了,这是她目前已知的,唯一可以吃得热乎的东西。
沈青寒讶然,她不是最怕苦了?
反常,太反常了。
“我去外面找点柴火,待会儿生火,给你熬粥。”
迟玄瑾叮嘱,作势要起身。
“哪里……来的米?”
沈青寒音色沙哑,但还是能听出来有点青涩的磁性。
“就是在院内找到的……”
“那是我们三个月的粮食啊…咳咳咳…”沈青寒说的话有点急,嗓子被呛到,迟玄瑾赶忙给他拍肩膀。
沈青寒:果然还是死性不改!
“三个月?就那么点??”
原谅她钢铁直女的发问,她这才记起来,原来那一捧小米旁边的纸包,是每天的分量,她还打开一包来着,里面就两颗米。
中午一顿、晚上一顿,两个人,一顿平分一颗米……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米有多大,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沈青寒唯唯诺诺点头,像是无奈的认命。
再不多言,他对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明明就是连一顿饭都不够……”
迟玄瑾想想,“你不要太担心,我们肯定不会饿死的。”
她一身的本领,怎么可能被区区吃食击垮!
但是眼前摆在她面前的问题,确确实实是一顿吃食……
熬制药材的酒罐子,用水冲洗了下,又放入米,继续清洗。
迟玄瑾还是比较担忧,所以留了三粒米,这还是活到这么大头一遭,她在数米。
水也还剩半桶,就快要用完了……
今日便这般将就着,明日再去打水。
酒罐重新被放在小火堆上面烤,迟玄瑾被迫有耐心的开始点火,半个小时后,火烧开了,二十几分钟后,她端着装着热粥的酒罐,去喂沈青寒。
对方看清来神情仄仄,勉强吃了几口后,就摇头说不吃了。
“确定不再多吃点?”
沈青寒微微摇头,他一摇头,觉得整个人更晕了。
迟玄瑾看他半死不活的样,直接就着他喝过的酒罐,仰头灌下去。
三五口,她便吃完了,简单收拾下房间,将剩下小半桶水拿来,烧上一部分。
待热了后,混合着凉水,用她撕下来的那块碎布,拧干,给沈青寒擦拭脸、手、脚。
再越矩的地方,她就没过多触碰。
沈青寒昏昏沉沉的,想要躲避,但他实在是没有力气,甚至于沉溺在这样难得的温暖中,慢慢沉睡过去。
一夜好眠。
隔天天刚亮,迟玄瑾从她待着的茅草堆上面下来,搂一把衣服,一开门,冷风直冲她脸,她赶忙闪身出去。
温度这么低,忽然想念现代的暖气了,呜呜。
她打着哈欠,摸摸手中官诺写给她的,关于百因草的纸。
她已经差不多记住了,但为了避免认错,还是带着比较稳妥。
简单地制作一把弹弓,她朝着更深处的密林中走去。
日上三竿的时候,官诺来了,草药筐里面背着退烧药,还有两份烧饼和糖酥。
面前这个小型的茅草屋,还真的是让他惊讶住了。
形状像假山,小巧玲珑,瞧着还挺温暖的,一扇小门,门上别着把精致的简单小锁。
这是官诺昨日赠予的,他拿着钥匙开了锁,一进屋,还真是有点让人大吃一惊。
沈青寒与人为善,但不是很擅长和人交谈,关系比较近些的,也就是他了。
两人算得上投缘,也可以算是聊得来的闺中密友。
对沈青寒,他更多的是同情。
这时代,以女子为尊,男子虽然也可以为官,可以做些生意,但免不了落人话柄。
“青寒,你可知,她去哪儿了?”
官诺放下竹筐,掏出他准备的吃食,放在他床边,准备熬药,却发现没有水……
这若是没有夫郎也就算了,算了算了,迟玄瑾这个夫郎,有和没有,没什么太大区别。
对于女子来说,和男子同居,或许并不意味着什么。
童养夫的意思,就是从小时候开始,便要侍奉妻主,但有无名分,全要看妻主的意思。
但对男子来说,当童养夫,便意味着终身要和此人捆绑在一起。
若非天大的意外,是万万不可舍弃的。
“吃喝嫖赌……除了这些,她又还能做些什么。”
沈青寒面容憔悴,声音沙哑。
他就不该奢望的,不过是片刻的柔情,他又在矫情地期待些什么。
内心愁绪万千,眼底开始泛起雾气。
他还以为她……变了呢。
没想到又早早地起床,去外浪荡。
“青寒,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去接点水,回来给你熬药。”
官诺给沈青寒盖盖茅草,“无论什么时候,自个儿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多谢。”
官诺宽慰地笑笑,拎着水桶出了屋,将门重新上锁。
荒郊野岭,虽然人迹罕至,但也不是绝对的安全。
他去密林中挑了半桶水回来,这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沈青寒一次就挑两桶水,真是男人中的汉子!
言诺熬药,喂药完后。
“那我就先走了。”
“诺儿,我的病,很严重吗?”
“放宽心,没那么严重,我是吓唬她的。”
官诺眉眼转动一圈,语气轻软道,“你身子骨亏空的严重,又风餐露宿、食不果腹,自然是虚弱的紧。”
他们两人的话,沈青寒也没有听得太仔细。
只觉得,这次他身体,要比从前的每一次,都虚弱乏力得很。
甚至于经常性的失神涣散。
“放宽心,好好养病,我家中还有事,就先走了。”
言诺轻拍他的手,转身出茅草屋的时候,表情凝重,倘若迟玄瑾未能找到百因草……那么只能他去了……
今日青寒的脉象,比起昨日,又虚弱了几分。
不能再耽搁了。
他原本还想着,要是好好养着,那没有百因草,也不是不行。
但那是建立在患者有极强的求生意志上,同为男人,他又怎能感受不到他三言两语中透露出的绝望、痛苦……
心思下定,官诺给自己打气,朝着深山密林中走去。
另一边,迟玄瑾看着面前堆叠成小山般的猎物,满意收手。
再看看她找到的十几株百因草,心满意足地笑着装入她破布衣服的袖口,用柔韧性极强的柳枝,将野鸡、野羊、小野猪、小野鹿、野鸟捆绑在一起,背在背上。
还好没有打太多,原主这副虚弱的样子,就背这些东西,还三步大喘气,两步一哼哧。
她还采摘了点野果、野菜,就是没有可以用来当主食的米和面。
唉……
“啊!!!啊啊!!!”
一道尖锐的惊恐声,刺破云际,穿透到她的耳膜。
她定睛一看,那个被追赶着的、惊慌失措的人,不正是官诺大夫吗?
迟玄瑾从怀中掏出弹弓,对准官诺后面的狼,隔空一射,命中靶心。
狼被击中后,凶狠的狼眼朝着周围一看,和迟玄瑾目光对视。
若不是因为她绑定的两个系统,一个是狼,一个是兔子。
今日她肯定捕获十几只兔子,以及,拿了这头狼的性命。
眼看着那狼,还要再继续追狂奔中的官诺,她又一弹弓射击,狼的左腿弯了。
万物有灵,狼的侥幸心理覆灭,它朝着更深处的密林中走掉。
“官大夫。”
“你,感谢,感谢救命恩人,感,感谢!”官诺脸色惨白中泛着红,他紧张的捂住自己耳朵,全身写满慌张,就连迟玄瑾的声音都没听出来。
“小,小男子无以为报,要是,要是官人不嫌弃的话,那,那我愿意,愿意以身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