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冷不防递过来一小块地薯时,沈棠宁下意识愣了一下。
倒不是为了旁的,只因她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虽说大家萍水相逢,也的确有了那么一点生死相依的滋味,可沈棠宁初来乍到,他们彼此之间算不得有多少信任,尽管她现在的确是快要饿得脱力了,但……
沈棠宁虽说是刚来到副本,但至少也算是在外头翻找了一圈,最是明白吃的东西有多难找。
这人既是小心翼翼将一切藏了起来,显然是不希望被别人知道。沈棠宁清楚,自己此番能有幸跟着一道进了他的避难所,也不过是事出突然,侥幸而已。
说实话,她本也没想着要在这儿多留。等上头的危机解除,无需主人家亲自下逐客令,她也一定会极有眼力见儿地先走为上。
可现如今,这家伙却是又冷不防递出了新的橄榄枝。
沈棠宁能不接吗?
她不能。
都快饿疯了,好不容易看到点吃的,哪里还能佯装大度再拱手推脱?面子固然重要,但要是饿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再怎么说,沈棠宁也是经历了诸多副本考验的老玩家了,过去那么些惊险刺激的麻烦,她都硬生生咬着牙挺过来了,若然临了是活生生饿死的,实在有些太跌份了。
她无法接受。
“谢谢。”
沈棠宁即刻接了,尽管那一刹,她脑子里思绪翻飞,可到底还是没能拗得过本能。
她饿急了,一时也就顾不得形象,眼见沈棠宁吃项委实狼狈,眼前人倒也不由得吃了一惊,惊诧之余,到底还是没忍住给人又找了点水喝。
饿死事大,噎死也是要命的。
沈棠宁仓促之间,没顾得上即刻道谢,好容易填饱了肚子,她才后知后觉地品咂出些赧然意来。可过往的一切,毕竟是早便已经发生的,就算是她卯足了劲儿给自己找些托词,也始终不可能将那些印记全然抹除。
与其挖空心思去想些有的没的,倒不如坦荡面对。
“不好意思,我刚刚可能……”但纵是直白如沈棠宁,却也一时间没能为自己先前那一应行径找到个最为合适的说辞,幸而,同为鼠辈,那人并不多做计较。
“你往后还是千万小心些,除了那些猫,尤其得避着人走,断不能被他们发现。”
倏然听着这一句,沈棠宁心下一惊,不自觉便追问了声,“为什么。”
“要是被人看到,小命难保!”
大抵是接连瞧见了沈棠宁太多茫然姿态,那家伙到底是没忍住,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该不会是新来的吧?”
沈棠宁心说,还真是。可面上却是始终都不敢轻易显露分毫,而是只能怯弱地摆出一副委屈姿态,再开口时,就连语调里也不自觉带了几分哭腔,“我家里人都没了,从前他们觉得我年纪小,不肯放我出来,但现在我只能靠自己了……”
她和虞景闲前后脚进副本,她成了老鼠,还不知道那家伙眼下是个什么德行,沈棠宁并不敢往深里想。毕竟,单是依着如今情势,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活到什么份上,根本就无力去关照旁人。
她这话真真假假,的确是拿来搪塞人的,但说得毕竟也是实情。
“若非今日有幸遇上你,搭救我一程,我只怕得去和故去的家人相会了。”说着,沈棠宁便不自觉落了泪。
瞧着她这副模样,那家伙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无可否认,初见沈棠宁至今,这老鼠同辈不止一次地为自己那下意识的选择而懊恼。原不过想着要救个同胞,毕竟眼睁睁看着个没点眼力见儿的老鼠被猫吃掉,那画面也委实残忍。更不消说,彼时根本就无人能预料,沈棠宁贸然跑进去找吃的,会否在不经意间连累自己。与其说他是要救人,倒不如说,只是为了保全自己不被那该死的黑猫发现。
但听着沈棠宁说了这么许多,要说他心中无半点恻隐,却也是假的。
实际上,早在他给人拿吃的那一刻,便已是怜惜地很。及至听到后面那部分,更是暗自叹息连连。不过是强忍着才没有不管不顾地溢出声响来,毕竟,眼前人正心伤,且这关乎生死的大事,从来都不是只言片语就能抚平的。
稍不注意,还可能给对方造成又一轮的伤害。
他兀自沉思了一阵,到底还是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个七七八八,“如今外头已然大乱,灾害不断,缺衣少食,连人都吃不饱,更不说其他。”
该说冷不防听着这突兀的声响,沈棠宁不由得心下一颤。的确,当她摆出了那副凄凉意的时候,多少是存了几分想要试探的心思,可事实上,她本也不曾对此抱着多大的希望。
能探听到些什么,自然是极好的。
但若是对方迟疑着,不敢照实了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副本之中,人心难测。在尚且摸不清对方是敌是友的前提下,谨慎行事本就是最为明智的做派。
沈棠宁做好了什么都问不出的准备,但却意外知晓了许多事。
旱灾蝗灾不断,百姓叫苦不绝,偏执政者又是个残暴的性子,全然罔顾百姓所求,内忧外患之间便也免不得引发暴政,逼得不少人就地起义造反。
诚如他所说,就连人都未必能有吃的,他们这些鼠辈,自然也不可能在贫瘠的土地上找到可以果腹的东西。
可也是因此,反而让沈棠宁不由得心下生疑,既是无人手中有屯粮,那刚才这家伙递给自己的地薯又是从何而来。
也不知是沈棠宁的眼神太过炽热,亦或者是那人和她四目相对的刹那,便即刻了然了眼前人心中所虑,即刻便道,“你往后若是找不到吃的,可以去平天教讨要符水,用情报交换就是了。”
沈棠宁听着尚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没成想,这人竟是说完就走,半点都没有要留下的意思,这让沈棠宁愈发恍惚。
无他,毕竟她如今窝着的地方,还是别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