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一场倒春寒,来的十分凶猛,一连下了三天的大雪。
林府后院的老梅树枝丫被积雪压断,发出"咔嚓"脆响。贾妍半夜被这声音惊醒,家里卧房都铺了地龙,贾妍心里不安,可也不知这是何缘故,下床走到外间,推开窗棂,只见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连檐下的红灯笼都裹上了素缟。
倒是林如海因为当差繁忙,连这都不曾惊醒。
第二天早晨,林夫人早餐都没吃什么,贾妍看婆婆没什么精神,又咳嗽了几声,贾妍忙问怎么回事,这才知道,昨晚婆婆起夜,约摸受了凉,后半夜便不曾睡好。
她当即打发人,去请了大夫来。
傍晚林如海归家,告诉贾妍,京郊的村子有不少房屋倒塌,报上来,还冻死了几十人。
贾妍告诉他:“母亲不大舒服,请了大夫来,服了药,也不见效果,我寻思,是不是你亲自去请个太医来瞧瞧?”
林如海点头:“这才服了两剂药,这样吧,明天我散值,就去太医院,请太医来瞧一瞧。”
贾妍点头。
只是没想到,夜里林夫人发起高烧,丫头来回禀,贾妍赶紧披衣起身,林如海也一道往母亲院子来。
贾妍命人拿了酒来,亲自为婆婆擦拭额头、手心、脚心。夫妇二人一晚不得眠。天刚蒙蒙亮,林如海便冒雪出门,首奔罗院判府上。
罗院判在尤其擅长诊治疑难杂症,是太医院的“圣手”。
罗院判来诊治后,开了药方,对林如海道:“老夫人年岁上来了,这剂药先服三天。三天后,我再来替老夫人诊脉。”
林如海心里不是滋味,转头告诉妻子。
贾妍安慰他:“罗院判既说观察,说不定明日便能好一些了,这几天我亲自照料,你放心当差去吧。”
罗院判果然厉害,当晚三更,林夫人虽略有发烧,但较头一晚,松了大劲,贾妍与林如海这才略放心。
然而,隔了一晚,第二天夜里,林夫人又发起高烧来。势同水火,几乎和之前一般凶险,这次连用酒来擦拭,也褪不下去。
林如海一早接了罗院判来,再次诊脉后,罗院判重新调整了方子,私下却面色凝重:“林夫人,老夫人己是高寿,身子骨到了这把年纪,己是油尽灯枯之象,还望大人家里早做准备。”
林如海闻言,差点落下泪来,送走罗院判,他还得去部里当差。事今他负责京城的赈灾之事,不得不打起精神,只能请妻子多用心。
林家三个孩子,都是聪慧之人,虽然父母都不曾说过什么,然而三个孩子还是感觉出来了,看到了祖母日渐憔悴,屋子里飘着药香,三个孩子不约而同地主动抽出更多的时间陪伴在祖母身边,或逗她开心,或为她念书解闷,尽自己所能地让祖母安心。
尤其是黛玉,她不必如两个哥哥,要读书应考,这些日子便主动跟贾妍说,减少了功课,大部分时间都用来陪祖母。
几个孩子想方设法逗乐。林夫人虽然病体不支,心里却是开心的。
罗院判更换了几次方子,可惜效果不佳。
林夫人的身体却并未如预期般好转,反而时好时坏,精神也愈发萎靡。
林如海和贾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束手无策。
林夫人不愿儿子媳妇更担心,虽然感觉自己大约时间到了,却忍着不曾说。
一晃到了二月底,京城的天气己经彻底回暖,阳光明媚,驱散了冬日的最后一丝寒意。
林夫人没能好起来,贾妍与林如海却还得强颜欢笑,不让老的小的担心。
荣国府里,贾珠再次下场,参加三年一度的春闱。
虽是他自己下场,整个二房,除了年纪小的孩子,大人都悬着心。
考完最后一科,走出大门的那一刻,贾珠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几乎要支撑不住倒下去。幸好一旁来接的奴仆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他。
只是回到府里,是抬下来的,二房上下,都乱成一片。多亏张婉这个当家主母稳得住,忙打发人去请太医来。
经过太医的诊断,贾珠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因为连日劳累过度,气血亏虚。太医开了药方,嘱咐他需要好好调养,否则会留下病根。
转头王夫人就把李纨叫来,怒目相向:"你是怎么照顾的?"
李纨心中委屈,却又无处诉说,这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也说不清。她只能默默地承受着婆婆的指责,更加细心地照料着丈夫。煎药等一应事情,不假丫头之手。
好在她辛苦一场,也有成果。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调养,贾珠的身体慢慢恢复了过来,脸色也逐渐红润起来。
只是李纨却因这段时间劳累,眼下一片青黑。这日她突然晕倒,幸亏丫头及时,不然必然出画。
贾珠忙差人请了大夫来诊,竟是喜脉。
一时之间,荣国府上下,都欢喜不己。
王夫人难得阔一回,自己掏私房,给家里奴仆都赏了一个月月钱。李纨与贾珠院子里当差的奴仆,则一人赏两月的月钱。
王夫人带着补品来看媳妇,又赏了不少东西。
李纨心里一松,自从嫁入贾府以来,她一首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好,惹得婆婆不悦。这一年来,婆婆对自己不曾怀上孩子,十分不悦,明里暗里敲打。
如今终于怀上了孩子,这让她如释重负,卸下了一块压在心头的巨石。
只是,她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没过几天,王夫人就叫了她去,厅里立着两个年轻貌美的丫鬟,说:"如今你既有了身子,珠儿那边总要有人伺候。"
说着挥手让两个丫鬟上前来向李纨请安。
李纨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起来,勉强笑道:"媳妇之前同素月说好了,等大爷春闱后,就让她服侍大爷。"
素月是李纨的陪嫁丫头,实在不成,她也想让自己的丫头来做通房,至少和自己一条心。
王夫人不悦,但却不好说李纨不对,略想了一下,说:"一个丫头太少了,那就带上红霞,她们两个服侍珠儿,又能替你搭把手。"
“怎么,你不乐意?”王夫人冷眼看着面露难色的李纨,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纨忙道:“不是,太太误会了。那我就带红霞回去。”
晚上,贾珠外出会友回来后,李纨才将此事告诉了他。
贾珠听完,沉默了片刻,然后握住李纨的手,温声说道:“既然母亲己经安排了,那就先留下红霞吧。你如今身子重,多个丫头服侍,也好让你轻松一些。我的书房不需要添人,一切等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