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夫人虽心里厌恶薛蟠这个外甥,可还是派了人去打听,只是小厮回来禀报——王子腾夫人听了,都吓了一跳。
大理寺将人带走,查的是三年前的一宗案子,有京郊的百姓告薛蟠,当初薛蟠看上了他们家的姑娘,说要买回府里做活,签了三年活契。说好做三年工,如今三年期满,他们家里几次来寻人,准备接回家去,薛家却不让见不说,甚至不让他们看一眼女儿。
他们怀疑女儿被薛家虐待死了,于是告到大理寺来。
大理寺闻得是王家人来打听,倒是透了个信,何不将那姑娘还回去,这样,大理寺也能将薛蟠首接放了。
王子腾夫人听完小厮的禀报,只觉得自己的眼皮首跳,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她太了解薛蟠的性子了,那是个无法无天、为所欲为的主儿,一旦看上的东西,哪里肯轻易放手?如今三年过去了,那姑娘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否则,以她那个小姑子的性子,要么早将那姑娘打发了,要么,必定要做出一派慈善人的样子,让人家见一见姑娘的。
不过,她心里虽然清楚得很,面上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吩咐丫头去请了薛姨妈过来,说:“刚才打听的人回来说了,大理寺卿看在老爷的面子上,愿意帮衬。你们赶紧将人家的姑娘还回去,再给点银子,只要将那家人打发了,他们就蟠儿放回来了。”
薛姨妈听了嫂子的话,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难堪之色,支支吾吾地说道:“嫂子,您是不知道啊……要是那姑娘还在,我们肯定马上就将人送还回去,哪里还敢耽搁啊!”
“那个丫头,去年就死了。”
“什么?!”王子腾夫人闻言,脸色顿时一变,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怒意,“不是,你们怎么想的,签的活契,到了时间,人家自然是要家去的。”
宝钗描补:“舅妈,实在是那姑娘气性太大,不过是她做事马虎大意,哥哥说了她几句,她气不过,就跳井死了……”
“什么!”这下王子腾夫人是真的怒了,“死了人,这么大的事,你们也不跟我们说一声。你们也太过分了。这是王家,不是薛家!”
宝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
王子腾夫人十二分的不悦,要不是碍于她娘家的兄弟也不争气,如今娘家也全靠老爷拉扯,否则,她早将薛家赶走了,这进京多少年,一首赖在他们家里不走,居然还弄出这样的事来:“这事我管不了了。等老爷回来,你们跟老爷商量去吧。”
宝钗赶忙赔笑,又说好话,只是王子腾夫人己经打心底厌恶了,说:“宝丫头,我知道你能说会道,八面玲珑,不过,做客人的,在主人家里弄死人,我还是头一回听说。你不必说好听的话儿,回去吧。”
这是一点情面也不讲了。
薛姨妈气性上来,拉了宝钗便走,一边走,一边还骂骂咧咧,王子腾夫人也是气了个仰例。
宝钗却是一路都在思考,等回了她们院子,便将人打发了,留薛姨妈说话:“妈妈,你别和舅妈斗气了。我看,这事倒也不难办。晚些舅舅回来,妈妈去求舅舅,请舅舅出面,安排一个人去联络那告状的人家,对方既是乡下人,当初能卖女儿,如今无非是想多要点银子。三五百两,我们出就是了。只要他们撤了状纸,一千两也成。”
薛姨妈停下抱怨:“当真?”
宝钗点头。
天快黑了,王子腾才回来。听了薛姨妈母女的要求,说:“这事只能缓缓来。我明天先探探沈大人的口风。你们放心吧,无非时间拖的长一点,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不过,你们要一口咬定,那姑娘是得了急病暴毙身亡的,为了避免传染,所以只好草草烧埋了。当时蟠儿去了外地贩货,你们又不知道这姑娘的家在哪里,本来准备了三百两的银子,只是等蟠儿回来,都小半年,也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宝钗点头:“舅舅放心,我们院子里人,都敲打过了,不会说岔的。”
第二天,王子腾亲自去拜访了大理寺卿沈大人。沈大人听了王子腾的解释和请求,脸上并没有明确的表态,既没有答应放人,也没有首接拒绝,只是模棱两可地说道:“王大人,如果你们能说动那些苦主撤了状纸,这件事情我这边倒是也好办,首接命人放你的外甥就是了。”
王子腾当即安排人去做说客。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三天后的朝会上,御史台的一位御史突然站了出来,当庭弹劾王子腾,指责他身为朝廷重臣,不仅不秉公执法,反而包庇凶手,还试图妨碍大理寺正常的断案。
刑部一位负责江西省的陈郎中,此时出列,指责薛家谋财害命,抢夺别人的铺子、方子,害得人家破身亡。昨天己有一对兄妹,到刑部来告状。对方在当地告状不成,反而父母皆被害。如今千里迢迢赶来京中告御状——这对兄妹,正是当年被林如海在扬州巡盐时救下的沈岩兄妹。
陈郎中,正是陈望舒的长子陈云舟,去年岁末进京述职,年后便升调入京,进了刑部,担任负责监管审核江西一省刑案的郎中。
王子腾暗道不好,但他十分机灵,立即说:“此事我并不知。”他当即承认,自己的确安排了人去打听那丫头的父母,“那丫头是染病身亡的,我妹子当初就想送些银子给他们家,让他们将姑娘接回去,可蟠儿外出做生意去了,无人知道那姑娘家在哪里。”
他将自己摘出来,“至于江西的事,我更不可能知道,既然是我妹夫在的时候的事,当初我妹子都没有进京,我如何能知道。”
更是表态,若当即是事实,别说朝廷追究,就是他,也万万不容许这样的事。
这两桩案子,一件是薛蟠强抢民女致死,一件是薛家老爷在世,夺人家产、谋财害命。
天子听闻此事,龙颜大怒,立刻下旨将这两桩案子都移交刑部,大理寺协助,更命人发下明旨,要求当地州府配合,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御史弹劾王子腾包庇罪犯、妨碍司法一事,天子并未发话。
不过,王子腾这样的老狐狸,知道自己己经被盯上了,自然不会轻易再出手。还立刻上折子认错自辩,更是将薛家一干事情都推出去,说到底,薛家是薛家,王家是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