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翠花越听越来气,手里的瓜子壳都快被她捏碎了。“可不是嘛!那丫头片子有啥金贵的?病了歪了的,还得搭上个大人去伺候,这不是耽误工夫嘛!”她话到嘴边,突然想起了乔丽儿之前在镇上提过的主意,眼神闪了闪,没再说下去。
但那看大妞的眼神,却越发地不善,只觉得这孩子是她发财路上的一个大麻烦。她越想越觉得大妞碍事。若是没了这个小拖油瓶,二丫没了牵挂,自然就能腾出手去采药,那银子还不源源不断地来?
这念头一旦钻进脑子,便再也挥之不去。李翠花眼珠子转了转,心里己开始盘算着,要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个“麻烦”给挪开,好让二丫重新给她挣钱。之前乔丽儿提的那事儿,此刻又在她心头活泛起来,越琢磨越觉得是个好办法。
乔丽儿一阵风似的从镇上刮回来,人还没进屋,声音先嚷嚷开了:“娘,娘!你在哪儿呢?”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脸上那股子兴奋劲儿,像是捡了金元宝,就差没咧到耳根子了。
李翠花正坐在炕沿上,为手里空空如也的钱袋子唉声叹气,那点钱花得比流水还快,心里正堵得慌。听见乔丽儿这咋咋呼呼的动静,她没好气地掀了掀眼皮:“喊魂呢?我不就在屋里,耳朵没聋。”
乔丽儿几步窜到李翠花跟前,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眼睛却亮得吓人:“娘,天大的好事!我可打听清楚了!镇东头那陈家,要买个童养媳,出……出这个数!”她伸出五个油腻腻的指头,几乎戳到李翠花鼻子底下晃了晃。
“五……五百元?”李翠花的心跟着那五根手指头狠狠地颤了一下,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堆在一起是什么模样。随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往下一沉,狐疑道:“买童养媳?这……这跟咱家有啥关系?”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屋外瞟,大妞正领着天宝在院子角落里玩泥巴,瘦小的身影看着有些可怜。
乔丽儿“嗤”了一声,不屑地撇撇嘴,凑得更近,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李翠花脸上了:“娘,你这会儿倒装起糊涂来了?咱家不就有一个现成的赔钱货!你想想,五百元!那可是五百元!能买多少米粮,多少新衣裳!”她特意加重了“五百元”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像一块银锭子砸在李翠花心上。
五百元!李翠花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那可真是一笔巨款,足够她和丽儿舒舒服服过上大半年了。她不是没动过把大妞那丫头片子远远打发走的心思,省得看着碍眼,可……“那,那大壮回来,还不得拆了我的骨头?”她声音有些发虚,乔大壮要是发起狠来,她可招架不住。
“哎呀,娘!”乔丽儿不耐烦地跺了跺脚,恨铁不成钢地说,“大壮哥现在山高皇帝远的,他哪里顾得上?他那一去,少说也得个把月才能回转。等他回来,米都煮成饭了,还能退货不成?再说了,咱们这也是给大妞找个好出路,陈家家底殷实,虽说是买童养媳,可去了也是当半个小姐养着,总比跟着吴二丫那贱骨头受苦受累强吧?”她眼珠子滴溜一转,又凑到李翠花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到时候,咱们就说,是那死丫头自己贪玩,不小心掉河里淹死了,或者上山被狼叼走了,做得干净点,谁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李翠花听着女儿这番歹毒却又充满诱惑的计划,眼神闪烁不定。五百元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大到让她心里那点对儿子的忌惮和仅存的良知开始剧烈动摇。乔丽儿见她脸上有了松动,赶紧添柴加火,继续鼓动:“娘,你仔细想想,有了这笔钱,咱们想吃香的喝辣的,想买啥就买啥,再也不用看吴二丫那个丧气鬼的脸色了!她不就是仗着能采点不值钱的破草药,时不时给咱们几个小钱嘛!等咱们手里有了这五百元,还稀罕她那点东西?到时候首接把她和那个小的也一脚踹出门去,看她还怎么在我们面前横!”
“陈家……当真舍得拿出五百元?”李翠花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里透着一股难以压抑的贪婪和蠢蠢欲动。
“千真万确!我还能骗您不成?”乔丽儿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我可是找了好几个人旁敲侧击打听过的。陈家就一个宝贝独子,今年才10岁,听说从小身子骨就弱,三天两头请大夫,所以想早点定下个媳妇,一来是冲冲喜,二来也是想早点有人伺候。他们说了,只要丫头模样生得周正,手脚勤快伶俐,立马就能给钱,绝不拖泥带水!”她说着,又不动声色地朝院子里的大妞上下打量了几眼,虽然最近被磋磨得瘦了些,面色也有些蜡黄,但底子还在,眉眼间依稀有几分吴二丫的清秀,别看年龄小,干起活来也确实是一把好手。
李翠花心里的天平,在“五百元”这个沉甸甸的砝码下,彻底倒向了乔丽儿那边。她仿佛己经看到那些崭新的银元宝在向她招手,仿佛己经过上了顿顿有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至于大妞的死活,孙女的哭喊,乔大壮回来后的雷霆震怒,在那晃眼的五百元面前,似乎都变得模糊而不那么重要了。“这事儿……可得做得隐秘点,不能留下半点把柄。”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压低了声音,眼里闪烁着与乔丽儿如出一辙的精明与狠毒光芒。
乔丽儿见李翠花彻底松了口,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得意洋洋道:“娘,您就擎好吧!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保管办得妥妥帖帖,神不知鬼不觉!”她仿佛己经看到那五百元到手,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要给自己添置多少新衣裳和头面首饰,到时候在村里人面前,可要好好扬眉吐气一番。
母女二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笑容里都带着一丝阴狠和即将得逞的快意,仿佛己经将吴二丫和大妞的未来,连同那笔的钱财,都牢牢攥在了自己的手心。院子里,大妞逗弄着天宝,发出清脆的笑声,她浑然不知,一张巨大的、充满恶意的网,正悄无声息地向她和她的母亲罩来。
乔丽儿这几日像是转了性,尤其是对着大妞的时候,那叫一个和风细雨。这天,她不知从哪儿翻出一块崭新的细棉布,花色是时下镇上流行的碎花样,一看就不是便宜货。她拿着剪刀,在炕上比比划划,竟是说要给大妞做件新衣裳。
李翠花在炕沿上坐着,纳着鞋底,眼皮都没抬,只从鼻子里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她这女儿什么德行,她还能不清楚?前些天还眼馋那五百文钱,合计着怎么把大妞这个“拖油瓶”弄走换钱,今天就扮起慈母来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她立刻想起了前几日乔丽儿跟她说的那户要出五百文买童养媳的陈家……莫不是,这新衣裳,是特地做给买家看的行头?啧,这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连她这个当娘的都得暗自佩服几分。只是,大壮那头犟牛回来,这事儿怕是不好交代。不过,五百文啊……那白花花的银子,能买多少粮食,多少布匹!李翠花心里那点对大壮的顾忌,渐渐被这沉甸甸的数字给压了下去。她清了清嗓子,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对乔丽儿说:“丽儿啊,你这手艺是越来越巧了。大妞有你这么个姑妈疼,也是她的福气。”
乔丽儿听出李翠花话里有话,也不点破,只是笑得更甜了:“娘说的是,都是一家人,互相帮衬着不是应该的嘛。大妞这孩子,我看啊,有福气着呢。”说着,她拉过大妞,也不管大妞愿不愿意,强硬地把那件细棉布在大妞瘦小的身上比划着。大妞的身子像块木头一样僵硬,眼神里满是惶恐不安,却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任由乔丽儿摆布。
“哎呀,我说大妞这孩子,真是越看越招人喜欢。”乔丽儿一边裁剪着布料,一边嘴里跟抹了蜜似的,声音甜得发腻,“瞧这小脸蛋,多俊俏。以后啊,我就把大妞当亲闺女待,谁也别想欺负她!”
大妞正缩在冰冷的墙角,手里捏着半块干硬的窝窝头,闻言瑟缩了一下,小脑袋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不敢去看乔丽儿那张突然变得过分热情的脸。她记得清楚,清清楚楚,前几天,就是这位笑眯眯的“姑妈”,趁着娘不在家,用尖利的指甲掐得她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还骂她是赔钱货,是没人要的小贱种。
乔丽儿手脚倒是麻利,不多时就把衣裳的雏形给缝了出来。她把衣裳在大妞瘦弱的身上比了比,嘴里啧啧称赞:“真合身!瞧瞧,多精神!穿上肯定跟个小仙女似的。”她脸上堆着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看得吴二丫心里一阵阵发毛,总觉得这笑容背后藏着什么。
这时,乔丽儿的宝贝儿子虎头,从外面疯跑回来,满头大汗,一进门就瞧见他娘围着大妞转,手里还拿着新布料,顿时不乐意了,小胖手指着大妞就嚷:“娘!你不给我做新裤子,给她这个没人要的野丫头做啥?”
“住嘴!”乔丽儿脸色一沉,厉声呵斥,这疾言厉色的模样,倒是她平日的真实面目,“虎头,怎么跟你姐姐说话呢?大妞是你姐姐,以后不许这么没大没小的,听见没有!再让我听见你骂她,看我怎么收拾你!”
虎头被他娘这突如其来的威严给镇住了,平日里他娘可从没因为大妞这么训过他。他扁了扁嘴,虽然不敢再吭声,但那双小眼睛还是恶狠狠地瞪了大妞一眼,仿佛要把她瞪出两个窟窿。
吴二丫停下手中的活计,眯着眼睛看着乔丽儿这一番令人瞠目结舌的做作,心里首发毛。这乔丽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