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在林间穿行了整整一天。
夕阳西沉时,她终于看见了县城的轮廓。灰扑扑的砖房排列在公路尽头,几缕炊烟袅袅升起。她停下脚步,靠在路边一棵老槐树上喘息。布鞋早己磨穿,脚底的血泡破了又起,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铜钥匙被她用红绳系在颈间,贴着锁骨的位置隐隐发烫。她伸手摸了摸,金属表面己经被体温焐热,那个小小的"林"字在指腹下清晰可辨。
"李主任......"她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这个人。
暮色渐浓,林知夏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县城。街道上行人稀少,几个戴红袖章的人正在张贴大字报。她下意识地拉低帽檐,加快脚步。
"姑娘!"
一个沙哑的声音叫住了她。林知夏浑身一僵,缓缓转身。路边一个卖烤红薯的老妇人正冲她招手,皱纹密布的脸上带着善意的笑。
"天快黑了,买个红薯垫垫肚子吧。"老妇人掀开铁桶,香甜的热气扑面而来。
林知夏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摸了摸口袋,只剩下几枚硬币。"一个最小的就好。"她小声说。
老妇人却塞给她一个最大的红薯,还附赠了一碗热茶。"看你这样子,是从乡下来的?"她压低声音,"最近查得严,晚上别在街上晃悠。"
林知夏捧着热乎乎的红薯,突然鼻子一酸。"大娘,您知道县革委会的李主任吗?"
老妇人的手突然抖了一下,茶水洒在炭火上,发出"嗤"的声响。"你找他做什么?"她的眼神变得警惕。
"我......"林知夏咬了咬嘴唇,铜钥匙在颈间发烫,"有人让我带个口信。"
老妇人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叹了口气。"往前走两个路口,右拐有个废品收购站。"她凑近林知夏耳边,"找老徐,就说'十五个骨灰盒少了一个'。"
林知夏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刚要道谢,老妇人却摆摆手:"快走吧,天要黑了。"
废品收购站藏在一条窄巷深处,铁门紧闭,门口堆着破铜烂铁。林知夏深吸一口气,轻轻叩响门环。
"谁?"门内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
"我找老徐。"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有人让我带句话......十五个骨灰盒少了一个。"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将她拽了进去。林知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按在了墙上。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凑近她,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危险的光。
"谁让你来的?"他呼出的热气带着浓重的烟味。
"陈向阳。"林知夏强自镇定,"他让我来找李主任。"
男人的表情突然变了。他松开林知夏,转身插上门闩。"跟我来。"他低声说,声音里多了几分急切。
穿过堆满废品的院子,男人带她来到一间低矮的平房。屋里点着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整理文件。老人左眼下方有一道陈年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
"老李,"男人说,"这丫头说是陈向阳让她来的。"
老人猛地抬头,那道疤痕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林知夏注意到他的右手小指缺了半截。
"李主任?"她不确定地问。
老人没有回答,而是死死盯着她颈间的铜钥匙。"拿来我看看。"他的声音沙哑而威严。
林知夏解下红绳,将钥匙递过去。老人的手在接触到钥匙时明显颤抖了一下。他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木盒,盒盖上用红漆写着"QL-70-3"。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林知夏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咔嗒。"
木盒应声而开。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和半页被烧焦的纸。照片上是年轻的父亲,站在粮仓前微笑。而那半页纸上,赫然写着:
【知夏:
若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己经不在了。记住,钥匙不仅能开锁,还能......】
后面的字迹被火焰吞噬,只留下一个模糊的日期:1970.3.15。
"这是什么意思?"林知夏抬头,发现李主任的眼睛里噙着泪水。
老人没有回答,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枚孔雀蓝纽扣,轻轻放在照片上。纽扣背面刻着"QL-70-3"。
"你父亲留下的不止这些。"他声音低沉,"但剩下的,得靠你自己去找。"
屋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络腮胡男人脸色大变:"有人来了!"
李主任迅速合上木盒,将它塞进林知夏怀里。"从后门走,"他急促地说,"去县医院找苏医生,就说......"他的声音突然停住,因为前门己经被撞开。
"快走!"络腮胡男人推了她一把,"翻墙!"
林知夏抱着木盒翻出后窗,听见屋里传来打斗声和怒吼。她不敢停留,拼命往巷子深处跑去。夜风吹起她的头发,也带走了李主任最后没说完的话。
县医院的白色大楼在月光下格外醒目。林知夏躲在树丛里喘息,手中的木盒像块烙铁般滚烫。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甚至不知道要去找哪个"苏医生"。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医院侧门走出来——苏曼珠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病历本,正和几个护士说笑。她的孔雀蓝发卡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左手腕上的纱布己经拆掉,露出一个新鲜的疤痕。
林知夏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个疤痕的形状,分明是一个数字: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