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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油灯的火苗被爆炸的气浪撕扯成碎片，林知夏的指甲深深掐进解剖台的铁皮里。那件熟悉的蓝布衫第三颗纽扣的位置，歪歪扭扭的针脚像条丑陋的蜈蚣——去年秋收时，陈向阳的袖口被收割机绞烂，她蹲在田埂上缝补，针尖还扎破了手指。
"是向阳的......"她嗓子眼发紧，伸手去摸那道补丁。布料己经僵硬，沾着可疑的褐色污渍。
顾沉舟的手术刀"当啷"一声划开尸体左肩的皮肉。金属牌在皮下闪着冷光，QL-P-79的编号边缘带着粮库钢印特有的锯齿状压痕。赵大雷突然抡起管钳砸向标本架，福尔马林混着碎玻璃溅到墙上，十七个玻璃罐在火光中摇晃。最前排的罐子里，苏曼珠的头发像团腐烂的水草，标签上"己归档"的红章鲜艳得刺眼。
"那些死亡证明......"林知夏的太阳穴突突首跳，"粮库档案室的钢印机，晚上总有人偷偷在用......"
这时，陈向阳踉跄着扑向铁柜时，左腿的旧伤让他差点跪倒。七年前那晚，他在玉米地里被三个戴防毒面具的人按在地上，针头扎进颈动脉的冰凉感至今未消。此刻他抖着手从脑切片堆里抽出那本笔记，泛黄的纸页上，顾医生的钢笔字力透纸背：
"704改良版致海马体休眠，配合2mA电流刺激颞叶，可精准清除特定记忆。
林知夏看到陈向阳的出现，颤抖着抓住陈向阳的手腕。你还活着，，看着这个平日憨厚的大汉，现在己瘦得不成样子。泪水控制不住的往下流，陈向阳伸出粗糙的大手为她擦去泪水：别哭，我命硬，死不了，，
他锁骨下方的烙印还在渗血，QL-P-79的编号和尸体肩上一模一样。笔记本扉页夹着的血型报告己经发黄，Rh阴性血的字样旁边，有人用红笔匆匆写下："代谢延迟效应+35%"。
"所以他们没算准......"陈向阳的喉结滚动，"那管蓝色药剂，在我身上起效慢了三十五分钟......"
顾沉舟的眼镜滑到鼻尖。火光中，林知夏看见他手指在颤抖——七年前父亲坠楼时，这副金丝眼镜就摔碎在血泊里的镜头在脑海中闪现，心禁不往下沉。
书记的钢笔暗门被撞开的瞬间，徐雅琴的注射器针头闪着寒光。这个总是温柔微笑的护士此刻面目扭曲，耳后的烙印还在渗血。她按动气泵的咔嗒声让林知夏想起粮库的老式打码机，那些深夜响起的"咔哒"声，原来是在给活人打编号。
"你们根本不懂！"徐雅琴的尖叫混着玻璃碎裂声，"忘记痛苦有什么不好——"
好！那为什么你们父女不注射？赵大雷怒吼一声，管钳擦着林知夏耳边飞过，电闸箱爆出的火花照亮了门口的身影。
徐父的猎枪上，五角星铜扣在红绸带末端晃荡。林知夏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县委书记来粮库视察时，枪套上就缠着这条绶带。
"赠青山，1970年春"——枪管上的刻字在火星映照下清晰可见。陈向阳突然扑进火堆，抢出的残页上，焦黑的字迹像被烧焦的蜈蚣：
"......青山同志指示，704项目优先保障返城名单调整......"
地窖传来的巨响像口破钟。苏曼珠爬进来时，镣铐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这个曾经爱唱《红莓花儿开》的姑娘，如今喉咙里只能挤出气声："车......库......"
她指甲缝里嵌着蓝色晶体，在地上划出的路线歪歪扭扭。林知夏突然想起每次运粮车进出时，西北角车库门口总停着县委书记的吉普。有次她好奇张望，被保管员老张头厉声喝止——老人当时脸色惨白，裤管上沾着奇怪的蓝色粉末。
"他们用吉普车运尸......"陈向阳的指甲抠进地砖缝，"QL是青山的首字母，79代表......"他的声音突然哽住，转头看向顾沉舟。两人目光交汇的刹那，林知夏读懂了那个数字的含义——1979年冬，正是顾医生坠楼的时间。
猎枪轰鸣震碎了最后的标本瓶。顾沉舟把林知夏推向铁柜时，她闻到他衣领上淡淡的来苏水味——和七年前那个雪夜，他在停尸房抱住她时的气味一样。福尔马林混着人脑组织淋在火堆上，火焰突然变成妖异的蓝紫色。
焦黑的纸页上，隐形墨水字迹像幽灵般浮现：
记忆载体在突触蛋白S-704b......
逆转剂配方......
......交给沉舟......
最后那行字被血指印覆盖。林知夏看着顾沉舟用颤抖的手指抚摸纸面——钢笔划破的裂痕里，还残留着七年前的血痂。
第二声枪响擦着她发梢掠过时，陈向阳从火堆里抢出半张照片。年轻的顾医生站在粮仓前，身旁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往试管滴蓝色液体。照片背面发黄的胶水印上，有人用铅笔写了行小字：
"青山说，明天开始用活体实验。"
日期是1979年12月24日。
平安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