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至正八年春，北部湾的咸风裹挟着风尘掠过钦州城墙。
城楼上值夜的元军百户哈剌把秃正用刀尖挑着半块烤羊肉，油脂滴在夯土墙上，引来几只蟑螂竦竦爬动。
忽然，远处十万大山的阴影里传来闷雷般的震动 。
黎鸣勒住胯下青骓马，前蹄扬起的碎石在月光下划出银弧。
他伸手按住腰间鹿皮箭囊，触感粗糙如老匠人掌心的茧 —— 那是夜幽影用廉州窑厂碎瓷片混着鱼胶制成的【防割护具】，此刻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三百步。”副将陈九的声音裹着寒气。
黎鸣眯起眼睛，看见钦州城门上方的【镇南】匾额己褪成土黄色，匾额下的箭孔里正透出几点幽绿 —— 那是元军弩手的毒箭淬了蟾酥。
“神火冲车，前进！”
三百士兵齐声低吼，肩扛冲车如黑色甲虫推进。
这冲车长两丈，前端包着从廉州沉船捞出的铁锚碎片，木架缝隙填满浸过桐油的麻絮，昨夜陈铁蛋带着窑工在车架内侧浇铸了一层【速干灰浆】—— 用牡蛎壳煅烧的生石灰混合黏土，遇水即硬如铁石。
五十步外，元军终于反应过来。“放箭！”千户的铜锣声惊飞檐下寒鸦，密集的箭雨破空而来。
黎鸣抬手挥旗，狼兵们突然半蹲，冲车底部的十二组木轮同时转向，车体倾斜成西十五度角 —— 这是夜幽影根据《考工记》推演的【斜面卸力术】。羽箭钉在灰浆层上，发出指甲刮过青砖的刺耳声响，却只凿出浅浅凹痕。
“咚 ——”冲车第一次撞击城门，回声震得城头灰尘簌簌掉落。
哈剌把秃看见夯土门框裂开蛛网状纹路，手中铜盏“当啷”坠地：“快塞城门缝！”几个兵卒慌忙搬运沙袋，却见冲车突然后撤三丈。
“再撞！”黎鸣的马槊重重劈下。冲车第三次撞击时，门框轰然炸裂，碎木片裹着沙袋喷涌而出，两名元兵被气浪掀飞。
“杀...................”
黎鸣踩着门板碎片跃进城内，迎面撞见三个元军举着阔刀扑来。
他旋身避开劈砍，马槊尾部铜环甩出弧线，正中首人咽喉。
“噗”的轻响，弩箭穿喉而入。
第三名元军肝胆俱裂，转身欲逃，却见街角窜出几个狼兵。
“分兵夺粮仓！”黎鸣踢开挡路的酒坛，酒液流过青石板，映出自己染血的脸。
前方巷道突然涌出百余名元军，为首的百户举着镀金弯刀，刀鞘上嵌着的绿松石正是钦州千户的信物。
黎鸣舔了舔嘴角血沫。
元军挥刀乱砍，黎鸣向前突进，耳中捕捉着金属摩擦声的方位。
当弯刀划破他左肩衣料时，他的马槊己精准刺入对方腋下 —— 那里是元军皮甲的接缝处。
烟雾散去时，黎鸣踩着百户的胸甲拔出马槊，看见巷道尽头的粮仓屋顶突然窜起火光。
那是狼兵中的火头军在用油脂泼墙术—— 将熬制陶器釉料的棕榈油泼在木墙上，点火即能形成火墙阻断退路。
黎鸣推开千户府的朱漆大门时，正看见千户孛儿只斤?图帖睦尔抱着金佛发抖。
此人腰间挂着的羊脂玉牌上，赫然刻着【钦察卫】三字 —— 正是年前血洗廉州的元凶。
黎鸣的马槊「当啷」落地，伸手扯开对方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狼首刺青 。
“还记得廉州西巷的刘娘子吗？”黎鸣的拇指按在刺青上，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肉，“她七岁的儿子被你们拴在马后拖行三里，最后喂了军犬。”........................
“带下去，”黎鸣踢翻烛台，“让陈铁蛋用他的血祭窑，正好烧新一批水泥砖。”走出府门时，东方己泛起鱼肚白，他看见钦州百姓正从门缝里探出脸，有人捧着陶罐送来麦粥。
黎鸣接过陶罐饮了一口，麦香里混着海盐的苦涩，忽然想起夜幽影说过的话：“水泥能筑墙，也能铸剑，而民心，才是最坚硬的基石。”他抬手扯下城楼上的元廷黄旗，任由晨风吹散旗面上的龙纹。
此时，北部湾的潮水正在退去，露出大片泥泞的滩涂。
黎鸣知道，再过三个时辰，张雪友的【破浪号】就会带着水泥窑群的工匠抵达，那些混合着贝壳、黏土和仇人鲜血的灰浆，终将在这片土地上筑起永不崩塌的城墙。而他手中的这半块残瓷，终将成为新时代的第一块铺路石，让狼兵的铁蹄踏碎所有奴役的枷锁。
“整队！”他抽出腰间短剑，剑身上【铁血】二字在晨光中泛起冷光，那是用廉州窑火与狼兵热血共同锻造的印记。
五千狼兵在城下集结，脚步声惊起群群海鸟，它们振翅飞向远方，翅膀掠过的天空下，钦州城的断壁残垣间己冒出新绿 —— 那是被战火深埋的稻种，在晨露中睁开了眼睛。
黎鸣率军抵达防城港时，正值暮春，北部湾的海风裹挟着咸腥扑面而来。他骑在青骓马上，望着眼前高耸的城墙，城头的白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忽然，城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员将领带着数十骑出城而来。来人正是防城港守将赵承宗，他在离黎鸣三丈远处滚鞍下马，单膝跪地：“末将赵承宗，率防城港军民归降！”
黎鸣挑眉，勒住马缰：“为何不战？”
赵承宗抬头，神情复杂：“元廷苛政，民不聊生。末将早有归心，今见将军仁义之师，愿献城归附。”
黎鸣目光如炬，盯着赵承宗：“你可知我狼兵铁律？”
赵承宗沉声道：“愿听将军差遣！”
黎鸣点头，伸手扶起赵承宗：“好！你且带我们进城，若有虚言 ——” 他顿了顿，手按腰间短剑，“铁血剑下无活口！”
赵承宗连称不敢，起身牵过自己的战马，在前引路。
进城途中，黎鸣见街道两侧百姓虽面露惶恐，却无流离之态，心中暗赞赵承宗治城有方。行至帅府，赵承宗捧出防城港布防图、兵符印信，一一呈于黎鸣案前。
黎鸣翻阅布防图，忽问：“元军水师粮船何在？”
赵承宗忙道：“己按将军吩咐，引至水寨内港，末将愿带将军前去查看。”
众人行至水寨，只见港湾内停泊着数十艘粮船，船身皆用粗铁链相连。黎鸣望向海面，夕阳余晖洒在浪尖，波光粼粼。
“将军请看，” 赵承宗指着粮船，“船上粮草皆己清点完毕，可随时调用。”
黎鸣满意点头，忽闻身后传来马蹄声，却是陈九策马而来：“报将军！张雪友香主率工匠己到城外，正在搭建水泥窑群。”
黎鸣大喜：“速引他们进来，防城港水寨地势险要，正可作为我们的粮草军械中转站。”
转身对赵承宗道：“你既归附，便是我狼兵兄弟。即日起，你暂领防城港指挥使，整顿军备，安抚百姓。”
赵承宗抱拳领命，眼中闪过感激之色。
黎鸣登上水寨高台，远眺大海。暮色渐浓，海天交界处燃起一片绚烂的火烧云。他伸手摸了摸腰间鹿皮箭囊，指尖触到那粗糙的防割护具。
至此，北海钦州防城港，整个北部湾地区落入明教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