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火焰！如同地狱业火般的橙红色火焰，夹杂着福尔马林和化学药剂燃烧产生的诡异蓝绿色火苗，在废墟中冲天而起！浓烟滚滚，带着刺鼻的焦糊味和蛋白质燃烧的恶臭！
我被爆炸的冲击波狠狠抛飞，意识在剧痛和巨大的震荡中彻底沉入黑暗的深渊。最后残存的感官，只感觉到身体被滚烫的碎石和扭曲的金属掩埋，灼热的气浪舔舐着皮肤，浓烟呛入肺腑……
一切都结束了？
……
冰冷。刺骨的冰冷。
然后是……水滴的声音？滴答……滴答……
意识如同沉在漆黑冰海里的碎片，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向上漂浮。身体沉重得没有一丝知觉，仿佛不属于自己。只有一种无处不在的、深入骨髓的剧痛，提醒我还活着。
眼皮如同被焊死，沉重得无法睁开。耳边是持续的、低沉的嗡鸣，还有……那规律的水滴声。
我在哪里？地狱吗？
“嘀…嘀…嘀…”
一个熟悉的、规律的电子音，穿透了嗡鸣，钻进耳朵。是……心电监护仪？
我还活着？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混沌的黑暗。我拼尽全力，对抗着如同山岳般沉重的眼皮。
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痛了眼睛。视野模糊，重影叠叠。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
白色的天花板。熟悉的消毒水气味。手臂上扎着的输液针管。还有……床边趴着的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是小陈。他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泪痕和烟熏火燎的痕迹。
医院……我……回来了？
巨大的茫然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攫住了我。紧接着，废墟、爆炸、火光、吴振邦的尖叫、水晶棺粉碎的红光、小雨被吞没的身影……所有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毁灭性的力量轰然冲入脑海！
“小……雨……” 干裂的嘴唇艰难地翕动，发出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却带着撕裂般的剧痛。
这细微的动静惊醒了小陈。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我睁开的双眼时，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的泪水！
“陈哥！陈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他激动地抓住我唯一能动的左手，声音哽咽，“太好了！太好了！医生说你再晚送来半小时就……”
“小……雨……” 我死死抓住他的手，眼睛死死盯着他，所有的力气都凝聚在这两个字上，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泪的质问。
小陈脸上的惊喜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悲痛和无法言说的沉重。他避开我的目光，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
“……废墟……清理了……三天……”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静园……整个后山……都塌了……地下实验室……核心区……温度太高……挖掘……极其困难……”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入冰冷的深渊。三天……那么剧烈的爆炸和坍塌……核心区……高温……
“找……到……了……吗……” 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小陈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时间己经停止。他终于抬起头，眼中含泪，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摇了摇头。
“只……只找到了一些……无法辨认的……残骸……和……吴振邦的……部分……” 他说不下去了，巨大的悲伤让他哽咽失声。
没有找到小雨……
巨大的空洞瞬间吞噬了心脏。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坚持，所有的疯狂，在这一刻，彻底化作了冰冷的灰烬。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和药水，流进嘴里，是苦涩的咸。
她消失了。如同那粉碎的水晶棺，如同那湮灭的血色能量流。在那个毁灭一切的地狱中心，在那个疯子制造的永恒牢笼里，连同她十年的苦难和刚刚找回的一丝清明，一同……消失了。
没有遗体。没有告别。只有无尽的痛苦和那片吞噬一切的血色红光。
病房里陷入死寂。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嘀嘀”声，像在为逝者敲响最后的丧钟。窗外，云山县的天空依旧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也在哀悼。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老秦和老赵走了进来。老秦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显然也经历了巨大的煎熬。老赵的脸色则更加铁青，眼神里除了沉重，还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愤怒。
“醒了就好。” 老秦的声音沙哑，拍了拍我的手臂。
老赵走到床边，目光复杂地看着我，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低沉而肃杀：“静园地下实验室的爆炸……影响太大。上面压不住了。吴振邦死了，死无全尸。他那些盘根错节的保护伞……这次也保不住他了。”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锐利：“根据现场残留的部分服务器硬盘碎片，技术队恢复了部分……触目惊心的数据。三十年前的火灾真相、林国栋的罪行、陈雨的失踪、你母亲的车祸……所有的证据链，在他留下的那些罪恶记录里，全了。”
“吴振邦……完了。他的党羽……一个也跑不掉。” 老赵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迟来的审判意味，“这案子……会一查到底。所有沾了血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代价？迟来的正义，还是正义吗？
我闭上眼，泪水再次滑落。吴振邦死了，他的党羽会被清算，真相会大白于天下。可是……小雨呢？母亲呢？那个被遗弃饿死的婴儿呢？他们的代价，谁来偿还？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窗外，似乎起风了。风吹过楼宇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无数冤魂在低语。
老秦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透明的物证袋，轻轻放在我的床头柜上。
袋子里，是那枚断裂的、沾满血污和灰烬的黄铜钥匙。钥匙柄上，那个繁复的“吴”字徽记，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和讽刺。旁边，还有一小块被高温灼烧得发黑、变形的银质吊坠碎片——那是母亲王素芬留下的遗物，曾经藏着通往地狱的钥匙，如今只剩下这一点残骸。
冰冷的金属，静静地躺在透明的袋子里。
像一座微小的、沉默的墓碑。
祭奠着所有被那场跨越三十年的血色阴谋吞噬的生命。
祭奠着……永远无法归来的小雨。
风，呜咽着，拍打着窗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