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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峰的手适时地、稳稳地落在她背上，一下一下地拍抚着，力道温和却不容抗拒。那掌心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热度，竟奇异地压下了一些翻腾的恶心感。
“慢些，”他的声音贴着她的鬓角响起，低沉而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魔力，“别急，习惯了就好。”他的手指停留在她颈后，温热的指腹似有若无地按压着某个穴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
那奇异的浓香，竟奇异地让她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沉沦的暖意顺着西肢百骸蔓延开，暂时淹没了对萧逸尘的悸动，也模糊了凌峰眼底那片深潭的寒意。窗外的枯枝、灰白的天，还有心底那些尖锐的碎片，都在这温吞的暖意里，渐渐模糊、下沉、远去……
此后，凌宅那间垂着厚厚丝绒窗帘、隔绝了外面深秋萧索的烟室，成了关小影最常流连的地方。紫檀烟榻温润的凉意透过锦褥传来，那盏特制的玻璃烟灯，火苗永远被凌峰调得恰到好处，稳定地燃烧着，映着烟锅里烟膏融化时变幻的油光。凌峰总在她身边，在她每一次心神不宁、每一次眉宇间掠过萧逸尘模糊的影子时，适时地递上那杆翡翠烟嘴的烟枪。他的动作永远那么从容优雅，带着一种奇异的仪式感，仿佛在完成某种神圣的救赎。
“小影，靠着我。”他低语，手臂环过她的肩膀，让她半倚在他怀里。他亲自为她烧泡，看她含住烟嘴，然后在她迷离的眼神里，轻轻替她扶着烟枪。那温热的烟流一次次熨帖地滑过她的喉咙，深入肺腑，像一只无形的手，将那些让她烦扰、让她痛苦、让她犹疑的思绪，一点点抽空、抚平。世界只剩下这方寸烟榻的暖意，灯火的跳跃，和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理智在烟雾中无声地消融，她渐渐沉溺于这种被包裹、被抚慰的假象里，像藤蔓缠绕着唯一的大树。
初冬的清晨，寒意砭骨。关小影在自己的卧房醒来，身下的锦被柔软，窗棂上结着细碎的冰花。可身体深处却像被强行抽走了什么，一种从未有过的、尖锐的空虚和焦渴猛地攫住了她。仿佛无数细小的针尖在骨头缝里乱刺，又冷又痛；心口沉甸甸地发慌，没着没落，一阵阵恶心翻涌上来，喉咙干得冒烟，西肢却虚软得如同浸透了冰水，沉重得抬不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贴身的丝绸小衣，冰凉地黏在皮肤上。她蜷缩起身体，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每一次呼吸都像拉扯着破旧的风箱，带着难以抑制的呜咽。萧逸尘？凌峰？这些名字在她混乱的脑子里搅成一团浆糊，唯一清晰浮现的，只有烟灯那稳定跳跃的光晕，烟锅里乌亮膏体散发的甜腻焦香，还有那冰凉的翡翠烟嘴触到唇上的感觉——那才是唯一能填满此刻这可怕空洞的东西！她需要它，立刻，马上！
那念头如同最凶猛的兽，撕裂了所有体面与矜持。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床上滚下来，赤着脚，顾不上披一件外衣，单薄的睡袍在冰冷的地面上拖曳。寒气刺骨，她却浑然不觉，体内那股烧灼的渴望驱赶着她，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穿过寂静冰冷的回廊，像一个失魂的幽灵扑向那唯一的光源与热源——烟室的门被她猛地撞开。
凌峰正坐在烟榻上，就着那盏熟悉的烟灯看一份晨报。他穿着熨帖的深色条纹睡衣，一手端着精致的白瓷盖碗，碗口热气袅袅。姿态闲适优雅，与这清晨的静谧浑然一体，仿佛早己料定她的到来，在此专程等候。
关小影扑倒在烟榻前冰冷光滑的金砖地上，像被抽去了所有的筋骨。单薄的睡袍散乱地裹着瑟瑟发抖的身体，头发披散着，粘在冷汗涔涔的额角脸颊。她甚至抬不起头去看他，全部的力气只够支撑她伸出那只苍白的手，手指痉挛般地抓挠着烟榻边缘铺着的厚厚锦褥，指甲几乎要嵌进那繁复的织锦花纹里。声音破碎嘶哑，带着绝望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被强行撕扯出来：
“烟……给我……求你了……烟……”
那声音在寂静的烟室里回荡，卑微、凄楚，如同濒死的哀鸣。
凌峰的目光终于从报纸上移开，缓缓地，落在那只伸向他的、因渴望而扭曲颤抖的手上。他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怜悯，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他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白瓷盖碗轻轻放回榻边的紫檀小几上，发出一声轻微而清脆的“咔哒”响。那声音像一枚冰针，刺破了室内的死寂。
他微微俯下身，靠近她。晨光艰难地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吝啬地投下几缕微光，恰好照亮他此刻的脸。那双曾经饱含守护深情、如星如月的眸子，此刻沉在眉骨的阴影里，深不见底，幽暗如古井寒潭。所有的星光月色都熄灭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纯粹的审视，像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或者欣赏一件终于完全落入掌控的猎物。那目光沉沉地压下来，重逾千钧，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占有意味，再无半分昔日情愫的踪影。
他伸出手，并未去触碰她那只乞讨的手，反而拿起榻上那杆翡翠烟嘴的烟枪，金属与玉石的冷光在他指间幽幽流转。
“在这里，”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像冰层下的暗流，带着不容违逆的力量，“你想要的，都在这里。”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她，如同无形的镣铐。那翡翠烟嘴在昏昧光线里，幽幽地，映出她此刻卑微蜷缩的身影。
关小影的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指尖深深陷进锦褥繁复的纹路里。那冰冷的翡翠光芒像针，刺破了她最后一点模糊的羞耻与挣扎。凌峰的话，不是应允，是宣判。她听懂了，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枷锁，将她牢牢钉死在这方烟榻之下。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那双此刻必定幽深冰冷的眼睛。体内翻江倒海的空虚和万蚁噬骨般的焦渴，像无数烧红的铁钩，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