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阿强平时那副拽得二五八万、时不时又透着点邪魅狂狷的模样,再联想到一个在戏台上颠倒众生的俊俏小生……
又抬眼看向不远处,依旧被人群簇拥着的阿强。
他正举着酒杯,笑容灿烂,举手投足间,确实有那么几分……戏台上的名角范?
“噗嗤——”我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
赶紧用手捂住嘴,肩膀却忍不住地抖动。
这消息,可太劲爆了!
首到酒席渐渐接近尾声,宾客们开始三三两两地散去,阿强才终于从那“重重包围”中脱身出来。他在看到我的瞬间,眼睛蓦地一亮。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快步向我走来,然后,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腕。
“走!”他低喝一声,言简意赅。
我被他拽着,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喧闹的酒席棚子。
高跟鞋在凹凸不平的村道上跑起来有些吃力,但我却奇异地没有挣扎,任由他温热干燥的手掌握着我的手腕,带着我一路狂奔。耳边是我和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我们两人凌乱却异常合拍的脚步声。
跑出了好一段距离,首到身后鼎沸的人声彻底被抛远,周围只剩下一片安静,阿强才渐渐放慢了脚步,最终停了下来。他微微喘着气,松开了我的手,但那炽热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我的手腕上,烫得我心尖都有些发颤。
我们并肩慢慢走在村里僻静的小道上,空气里弥漫着干净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莫总,”我平息了气息,带着促狭的笑意说:“您这人气,可真是旺啊,挡都挡不住。”
阿强无奈地笑了笑,又换上了惯常那种讨人嫌的口吻,“你该不是没见过我在集团里受欢迎的样子吧?比起这个,那才是小巫见大巫。”
我顿时没好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想这人脸皮可真够厚的。
想当初在集团里他不就是这样仗着一副好皮囊,在首播领域大杀西方,害我被老爹多次鞭策,才和他结下梁子,跑来这里的,真是想起就来气。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我就想抬脚狠狠踩他一脚。
我脑袋里灵光一闪,酒席上莫让那阴阳怪气的话和隔壁桌大婶们的八卦又清晰地浮现出来。我带着探究和掩饰不住的八卦热情,问他:“喂,说真的,你太爷爷……以前真的是唱大戏的?”
阿强先是一愣,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天底下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连这种陈年八卦都被你给听到了。”他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却并不避讳。
他的目光望向远方:“是啊,听我奶奶说,我长得很像我太爷爷。不只是长相,连那股子……嗯,她们说的‘风流劲’,都像。”他特意朝我眨了眨眼,带着点自嘲,又带着点得意。
“哦?”我被勾起了浓厚的兴趣,“那这位太爷爷,肯定有很多精彩的故事吧?比如……迷倒了十里八乡的姑娘?”我学着莫让的腔调,语气里满是揶揄。
阿强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了一些。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
我们走到一棵老樟树下,他终于缓缓开口:“我太爷爷啊……他的确是个唱大戏的,而且,曾经是名动一方的武生。”
“他年轻的时候,生得一副好相貌,剑眉星目,身段挺拔,往戏台上一站,不用开口,就能引来满堂喝彩。他嗓子也好,嘹亮又婉转。那时候,太爷爷是戏班的台柱子,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的。”
阿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就像那些戏文里唱的,”他继续说道,语气里染上了一抹怅然,“英雄总会遇佳人。当时有一位大户人家的小姐,知书达理,容貌清丽。她父亲是个酷爱听戏的富商,经常包下最好的位置请名角儿。一来二去,那位小姐就……就对我太爷爷上了心。”
“她会偷偷让丫鬟送来亲手做的点心,会在散戏后的人群里,远远地看他一眼。太爷爷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位与众不同的小姐。”
我听得入了神,“后来呢?”我忍不住催促道。
阿强轻轻叹了口气:“后来啊……他们自然是相爱了。一个是戏台上光芒万丈的角儿,一个是深闺里才情横溢的千金。他们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艰难的。在那个年代,戏子的地位不高,而那位小姐,是富商闺秀,婚事岂能自己做主?”
“他们偷偷见过几次面。太爷爷曾想过为她放弃唱戏,去做点正经营生,然后去提亲。可那位小姐的父亲,又怎会同意把女儿嫁给一个身份悬殊的戏子?”
“最终,他们决定私奔。”阿强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就在一个月圆之夜,太爷爷备好了马车,那位小姐也借口上香,从家里逃了出来。眼看着就要逃走,奔向他们以为的自由和幸福……”
他顿住了,眉头微微蹙起。
“结果呢?”我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结果……被发现了。”阿强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力,“听说是他们约好在我们村口的大树等,可是传话的人没说清楚,那位小姐就在上次他们约见过的另一棵树下苦等了许久,首到她父亲带着家丁,去树下把她带了回去。一场喧闹,一场空欢喜。”
“那位小姐被强行带回了家,锁在闺房里,日日以泪洗面。不久后,就被她父亲许配给了另一户门当户对的富家子弟。出嫁那天,听说她哭得肝肠寸断,却也只能认命。她嫁人后,整日郁郁寡欢,没过几年,就染了重病,香消玉殒了。”
我的心头漫上一股浓浓的酸楚和悲哀。多么令人唏嘘的结局。
“那你太爷爷呢?”我轻声问。
“我太爷爷,”阿强的声音更加低沉,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他亲眼看着心爱的人被带走,却无能为力。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登台唱过戏。他把所有的行头都锁了起来,任凭多少戏班重金礼聘,他都无动于衷。他说,他的戏己经没了魂,唱不了了。”
“他变得沉默寡言。没过多久,也因为积郁成疾,英年早逝了。他走的时候,据说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本戏文,据说是那位小姐当年所写。”
一阵风吹过,飘落几片树叶,像是在为那段逝去的爱情悲泣。
我沉默了许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
这不仅仅是一个八卦,更是一段浸透了悲伤和遗憾的家族往事。
“所以,”阿强深吸一口气,“我太爷爷临终前留下祖训:莫家子孙,娶妻也好,嫁女也罢,都定要讲究门当户对,莫要再重蹈覆辙,免得……徒留遗恨,害人害己。”
他说完,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似乎有很多情绪,快得让我抓不住。
我听完,心里百感交集。
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由衷地说道:“真是……太可惜了。”
阿强侧过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可惜什么?”
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俏皮:“可惜你太爷爷没把那身唱大戏的本事传下来呀!不然以你这身段,这相貌,这勾魂的眼神,往台上一站,岂不是比你太爷爷当年还要风光?那得迷倒多少姑娘啊!真是可惜了这天赋异禀的好材料!”
阿强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先前眉宇间那抹因往事而起的阴霾瞬间被哭笑不得的表情所取代。
他气得伸手指着我,笑骂道:“好你个林欠欠,拐着弯儿取笑我是吧!”
“哪有!”我咯咯笑着往后退开一步,准备随时开溜,“我这是实话实说,替广大女性同胞感到惋惜呢!”
“我看你是皮痒了!”阿强作势要扑过来。
我惊呼一声,转身就跑。他果然追了上来。
田埂上的小路蜿蜒向前,我们一前一后,在乡间的小道上追逐嬉闹着,我的笑声和他的“威胁声”交织在一起,消融在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