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陈金贵从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声,强压着怒火,“不劳陈大老板操心,我好的很,没事就请回吧,我这庙小,容不下你这大菩萨。”
他刻意拔高的声音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建立,反而更暴露了他内心的焦躁和外强中干。
“陈厂长别急嘛。”陈大富并没有因为陈金贵的不客气而变脸,他依然笑容满面,甚至向前挪了几步,目光精准的落在那堆在角落堆放着的布匹上。
他走过去,随手拿起一匹深蓝色涤卡布料,林晓云跟在他身后,看着这布料,秀眉再次蹙紧,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在她看来,这料子又厚又硬,透气性子差,颜色也土气。
“陈厂长,你这批库存布料,”陈大富像是没看到林晓云的表情,语气带着一种诚恳的商量口吻:“堆着也是堆着还占地方,我那边呢,最近接了些劳保服的订单,正好需要些耐磨厚实的料子,你看……”
他放下布匹,拍了拍手上的灰,“不如转让给我,价钱嘛,好商量,肯定让你满意。”
“什么?”陈金贵猛得张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看看陈大富,就看看角落的那堆布料,再看看陈大富身边那位打扮时髦明显来自大城市,一脸嫌弃的女设计师,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陈大富买这破布?他要干什么?有什么阴谋?一连串的问号在他脑子里炸开。
林晓云也彻底懵了,她完全跟不上陈大富的思路。
买这种布料做什么?劳保服厂里哪有什么劳保服的大订单,她看着陈大富沉稳的侧脸,觉得自己这位老板的心思沉得像海。
“你……你想干什么?”陈金贵的声音带着警惕和不易察觉的颤抖。
“做生意嘛。”陈大富摊摊手,笑容坦荡,“各取所需,陈厂长,我知道你急需周转资金,我这边刚好需要点特定原料,帮你解决点负担,我也省点成本,双赢嘛。”
他报出一个比废品收购价高出不少,但在布料市场绝对属于低价的数字。
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砸在陈金贵心上。
他现在太缺钱了。
工人的工资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吴强天天被工人围着讨薪,他连面都不敢露。
银行催债的单子就压在办公室抽屉里。
他原本计划得很好,觉得提前病退可以给市府施加一些压力,让他们不得不把服装厂以较低的价格卖给他。
然而,事与愿违,市府并没有像他预期的那样妥协。
一年前,他偷偷办了自己的服装厂,当时他还在市服装厂担任厂长,手中掌握着大量的订单,生意可谓是风生水起。
然而,自从陈大富买下市服装厂后,他的情况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知为何,他原本的客户突然间不再与他续签合同,这让他的服装厂遭受了沉重的打击。
更糟糕的是,银行也对他关上了贷款的大门,使得他的资金链愈发紧张。
面对如此困境,他的处境变得越来越艰难。
陈金贵心里很清楚,这一切并非偶然,而是市府对他采取的行动。
他意识到,自己的计划可能己经被市府识破,并且遭到了反击。
陈大富给的价格,虽然远低于市价,但足以解他燃眉之急,至少能先堵上一部分工人的嘴!
巨大的诱惑和刻骨的怀疑在他心里激烈交战。
他死死盯着陈大富的眼睛,想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嘲弄或陷阱。
可陈大富的眼神平静无波,只有纯粹的,谈生意的认真。
“你……说话算数?”陈金贵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
贪婪最终压倒了疑惑。
管他什么阴谋,先把钱拿到再说。
“当然,现金结算,当场拉货。”陈大富回答得干脆利落。
“好!”陈金贵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但仿佛就说这么一个字,就用尽了全身力气。
“借电话一用。”陈大富打出去了一个电话。
半个多小时后,几辆大卡车开进了陈金贵的厂区。
工人们看着那挤压的布料,被一捆捆搬上车, 脸上表情复杂,有疑惑,有茫然,也有人在心里暗自窃喜:东西卖出去有钱了,那应该有钱发工资了吧?
陈金贵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卡车远去,手里攥着陈大富给他的厚厚几沓,还带着油墨香的钞票,心里却没有预想中的轻松,反而沉甸甸的。像压了块更大的石头。
他想:陈大富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而此时,大富制衣的设计室里,林晓云和陈金土看着陈大富拿过来的颜色灰暗,手感粗糙的从陈金贵厂里买来的布料,面面相觑。
“爸,你要用这布做衣服?”
陈金土拿起一片土黄色的布,手感僵硬的几乎能立起来,“这……这能做时装?只能做劳保服吧,但劳保服有土黄色的吗?”
陈晓云也拿起一块深蓝色的涤卡,眉头拧成了疙瘩:“陈总,这种布料成分差,缩水率大,色牢度低,而且毫无设计延展性,做劳保服都嫌笨重粗糙……”
她实在无法理解陈大富的用意。
陈大富却笑了,他走过去,拍了拍那堆两个年轻人口中的破布,眼神闪烁着一丝狡黠和兴奋:“晓云,小金,别被它的外表骗了,物料本身没有错,错的是用它的人不懂它的性格。你们想想,这料子厚实、挺括、耐磨,颜色虽然暗沉,但有种天然的未经雕琢的粗犷感,这不正是它最大的特点吗?”
陈大富拿起办公桌上的一支笔递给林晓云:“我们不做劳保服,也不做常规的女装,我们做工装风,做主题,做反差。”
“晓云,你画,”陈大富吩咐道:“看,用这种深涤卡做主体,拼接上小块的亮橙色或者明黄色的边角料,就是我们仓库里那些零碎的颜色鲜艳的进口棉布头,领口,袖口,口袋盖,大胆的用撞色。
版型要利落,线条要硬朗,肩线可以稍微垫一点垫肩,突出力量感,再配上粗矿的铜扣或者大号的树脂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