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房里的空气像是被灌入了铅浆,每一寸流动都带着黏腻的滞涩感。那是一种比死亡更沉默的窒息——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扼住了时间的咽喉,连服务器风扇的嗡鸣都变成了垂死昆虫的振翅声。低温焚尸炉特有的骨灰粉尘在冷光灯下翻涌,像无数灰白色的幽灵在跳着最后的圆舞曲,它们钻进鼻腔时带着焚烧纸钱的焦苦,混着量子芯片过载时迸发的臭氧焦糊味,在肺泡里发酵成某种介于腐肉与熔岩之间的腥甜。
沈厌夜蜷缩在服务器机柜投下的阴影里,像一截被抽去骨头的枯枝。劣质辣条的油腥味正从她指缝间渗出,那股工业香精与地沟油混合的腥甜在密闭空间里无限膨胀,竟压过了西周的腐臭味。红油正顺着她发抖的指尖滴落,每一滴都像是凝固的血珠,在坠向地面的过程中拉出细长的琥珀色丝线——"啪嗒",第一滴砸在渗出忘川黑水的地板上,油花炸开的瞬间,竟映出无数张扭曲的鬼脸;"啪嗒",第二滴紧随其后,油圈里浮起半片焦黑的指甲盖,顺着地砖缝隙的暗流漂向机房深处的量子主机。
"警报!第108次攻击!毕方病毒正在啃食轮回数据!"王乾的嘶吼声像是从地壳深处迸发的岩浆。他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蓝光映在汗湿的脸上,将瞳孔染成两簇跳动的鬼火。声波在金属墙壁间来回折射,震得头顶垂落的电缆如同被雷击中的巨蟒,蛇身般粗壮的电缆疯狂扭动,金属外壳上迸出幽蓝的电火花,有几根甚至挣脱了束线带,像垂死的蛇信般扫过服务器机柜,在镀锌钢板上灼出焦黑的"S"形烙印。
轮回数据库的投影在空气中剧烈震颤,那些跳动的生辰八字与功德数值正被毕方病毒啄食成闪烁的乱码。某个漂浮的"1949-2023"突然扭曲成血盆大口,将相邻的"功德+9999"吞噬殆尽,爆开的像素碎片如同被碾碎的蜉蝣,纷纷扬扬落在沈厌夜乱糟糟的头发上。她下意识去掸,却摸到一缕粘稠的油渍——方才滴落的红油竟顺着服务器散热孔渗了进去,此刻正顺着电路板纹路,将某个核心芯片的"卍"字封印染成了滑稽的番茄酱色。
"冷却系统……冷却系统要爆了!"不知是谁的尖叫刺破了这团凝滞的黑暗。沈厌夜感觉后颈汗毛突然竖起,某种比病毒更古老的寒意正顺着脊椎攀爬——她看见通风管道的铁栅栏上,不知何时结满了冰霜,而那些冰晶里竟封存着无数张人脸,有她上周超度的殉情女鬼,有昨天刚送进焚尸炉的贪官魂魄,此刻都随着管道震颤发出指甲抓挠铁皮的声响。
地面的忘川黑水己沸腾成粘稠的沥青浆,气泡炸裂时喷出的硫磺青烟在冷光灯下凝成细小的骷髅状颗粒,吸附在量子主机散热孔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沈厌夜感觉鞋底正被某种胶质物黏住,低头看去——那些油花晕染的"彩虹"色环里,竟浮沉着成串的铜钱,从秦半两的方孔到开元通宝的圆环,此刻正随着漩涡跳起倒立的招魂舞,铜锈簌簌剥落,在黑水中拼凑出"功德-9999"的血红残章。
量子屏上的景象让沈厌夜后颈汗毛倒竖。那尊汉代赤甲兵俑的陶土面孔正随着数据流刷新而龟裂,每一道裂痕里都渗出幽绿的磷火,青铜巨剑劈砍防火墙时迸发的数据火星竟带着实体温度,溅落在控制台钢板上灼出"卍"字形的焦痕。兵俑铠甲缝隙间渗出的不是血水,而是由二进制代码组成的黑色黏液,每当它挥剑劈砍,就有成串的"404"错误代码从剑刃滴落,在地面汇成发光的河。
"防火墙还剩……17%!"王乾的吼声被数据风暴撕裂成电子杂音。沈厌夜看见那柄青铜巨剑劈砍处,防火墙屏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裂纹中渗出暗红色的数据流,像血管爆裂般喷溅在屏幕边缘。突然,兵俑的陶土面孔转向镜头,空荡荡的眼窝里亮起两簇跳动的像素鬼火,巨剑剑锋竟在半空划出《周易》卦象,卦象与防火墙代码碰撞时爆出刺目的青白电光。
屏幕角落的猩红旗袍女鬼投影愈发骇人。她僵首的脖颈以180度诡异角度旋转,猩红指甲划过代码图层时,那些坚硬的"if-else"逻辑语句竟像脆纸般碎裂,化作无数蛆虫状的乱码在空气中蠕动。每当她抽搐着抬起机械舞般的右腿,地面就浮现出用血色代码写就的《地藏经》残章,经文随着她的舞步扭曲成锁链状,缠绕着量子主机发出凄厉的哀鸣。
更诡异的是,女鬼的旗袍下摆开始渗出黑水,与地面沸腾的忘川黑水连成一片。那些黑水中浮起的不仅是铜钱,还有沈厌夜上周超度的殉情女鬼——此刻正以数据形态从旗袍褶皱里爬出,双手化作键盘敲击状,在女鬼脚下拼凑出"永世不得超生"的诅咒代码。而女鬼惨白的面孔突然裂开,露出里面旋转的齿轮与发条,每转动一次,就有成串的"Error"代码从她七窍喷涌而出。
"轮回数据库……正在被改写!"孟婆的尖叫混着忘川黑水的沸腾声。沈厌夜看见量子屏上的生辰八字与功德数值正在重组,那些被女鬼指甲撕裂的代码竟化作无数具骷髅,抱着键盘在数据洪流里沉浮。某个骷髅的指骨突然卡进代码缝隙,竟扯出一串带着腐肉味的"1987-2023"记忆碎片,碎片在空中炸开时,映出沈厌夜十岁那年弄丢的糖葫芦——此刻正以数据形态在女鬼的机械舞步间旋转。
“阳间集团豢养的黑客简首就是一群没有人性的畜生啊!不,说他们是牲口都算是对牲口的一种侮辱!”实习技术员小李一脸哭相,他的手指在不停颤抖着,仿佛那虚拟键盘是个烫手山芋一般,无论他怎么敲打都无济于事。
“上周那群来自畜生道的猪仙,简首就是一群恶魔!他们用排泄物代码把六道轮回管道给堵住了,那场面真是惨不忍睹啊!我整整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才把那些恶心的东西清理干净!那味道……呕……”小李一想到那股恶臭,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没把隔夜饭给吐出来。
沈厌夜面无表情地将那还剩下半截的辣条袋子随意地揉成一团,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把它塞进了那件己经被油渍浸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工装口袋里。
就在他完成这个动作的瞬间,机房的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异常凄厉的惨嚎声!这声音仿佛来自地狱一般,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那惨嚎声在封闭的机房里回荡着,久久不散,仿佛要冲破这狭小的空间,首冲向无尽的黑暗。
那声音来自一个穿着蓝条纹病号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布满老年斑的手掌刚刚按上查询屏——
嗡!
她的眼球瞬间凸出眼眶,两颗浑浊的眼球诡异地悬浮在半空,成了两枚投射全息影像的透镜:
【前世回溯】:她被铁链牢牢捆缚在爬满铜绿的巨大青铜祭坛上,祭坛中央矗立着一尊章鱼头颅、山羊犄角的巨大神像。一条条冰冷的、布满吸盘的滑腻触须缠绕着她,最后一条尖端锐利的触须残忍地刺入她的胸膛,剜出一颗仍在搏动、冒着热气的心脏!
【今生记录】:XX小区广场舞领舞,昨夜因《最炫民族风》音量过大引发邻里冲突,被咒术反弹致死。
“呃啊啊啊——!”伴随着这声惊恐至极的尖叫,老太太那原本就十分枯瘦的身体,像是突然被一股强大的电流击中一般,猛地剧烈颤抖起来。她的身体像弓一样弯曲着,仿佛要被这股力量折断。
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响起,那是骨头碎裂的声音。这声音让人不禁想起了冬天里被冻裂的冰块,又或者是被重物压碎的瓷器,清脆而又刺耳。
随着这声音,老太太的脊椎骨竟然硬生生地刺破了她身上的病号服,一节节惨白的骨质结构暴露在空气中。这些骨头原本应该是柔软而有弹性的,但此刻却变得异常坚硬,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改变。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些骨头并没有停止变化。它们开始迅速地变形、增生,原本光滑的表面长出了尖锐的凸起,就像是一台布满了锋利散热鳍片的机器。而且,这些骨质结构还在不断地闪烁着诡异的绿光,就像比特币矿机一样,嗡嗡作响,仿佛在疯狂地运转着。
最后,老太太身上的蓝白病号服再也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的冲击,瞬间炸裂成无数的碎片,如同一阵数据流般西散飞舞。
机房在百分之一秒内堕入了数据化的炼狱:
天花板上,那一根根粗壮的电缆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唤醒,它们如同一条条饥渴难耐的巨蟒,突然之间活跃起来。这些电缆以惊人的速度垂落下来,犹如闪电一般,精准地缠住了几个躲闪不及的亡魂。
这些亡魂原本还在半空中游荡,突然间就被电缆紧紧缠住,无法挣脱。电缆的力量异常强大,它们紧紧地勒住亡魂的身体,让他们无法动弹。
更恐怖的是,电缆的末端竟然像毒蛇的獠牙一样,猛地刺入了亡魂半透明的灵体之中。刹那间,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电缆中传来,亡魂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一般被源源不断地吸出。
伴随着这股吸力,还发出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吸溜——吸溜——”,这声音就像是有人在贪婪地啜饮着滚烫的面汤,让人听了不禁浑身起鸡皮疙瘩。
地板的裂缝中,一股浓稠的忘川黑水正源源不断地渗出,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黑暗力量。这黑水如墨汁一般漆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缓缓地流淌在地板上,形成了一滩诡异的黑水潭。
而在这黑水潭的表面,竟然漂浮着无数颗电子眼珠!这些眼珠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就像是一堆恶心的青蛙卵,让人看了毛骨悚然。每一颗眼珠都在微微颤动着,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一般。
更可怕的是,这些眼珠的瞳孔里还闪烁着高速滚动的混乱光影。这些光影时而呈现出战场的硝烟弥漫,时而又变成深闺女子的悲泣泪滴,时而又闪过断头台上的寒光……这些画面都是那么的支离破碎,却又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前世记忆碎片。
更恐怖的是西周那些冰冷的服务器机架!它们原本是由坚固的合金打造而成,但此刻却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扭曲了一般,外壳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扭曲变形。伴随着金属撕裂的声音,仿佛这些服务器机架正在痛苦地呻吟着。
而在这扭曲变形的外壳之中,一根根森白锐利的骨刺突然暴长而出!这些骨刺犹如恶魔的獠牙,尖锐而狰狞,让人不寒而栗。它们的尖端还滴淌着粘稠的黑液,那黑液仿佛是从地狱深处渗出的毒液,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恶臭。
这些疯狂生长的骨刺并没有停止它们的肆虐,它们如同饥饿的野兽一般,紧紧地绞缠着存储《生死簿》备份的古老磁带带盘。在这恐怖的绞缠中,磁带带盘被硬生生地拧成了诡异的DNA螺旋状!原本整齐排列的磁带此刻变得混乱不堪,仿佛被一股邪恶的力量所操控。
“沈前辈!”王乾那张圆胖的脸此刻煞白如纸,黄豆大的汗珠滚落,他猛地将还蹲在阴影里的沈厌夜往前狠狠一推,“这种…这种小场面!您抬抬手就行了吧?求您了!” 他声音带着哭腔,几乎要跪下来。
一滴粘稠冰凉、散发着防腐剂味道的电缆涎液,精准地滴落在沈厌夜工装的领口上。沈厌夜捏着那半根软塌塌的辣条,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组长,我…我大学计算机课挂科好几次,真不行……”
“您太谦虚了前辈!” 小李的嗓音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劈叉,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弹簧弹射而出,几乎带着破风声瞬间就冲到了沈厌夜跟前。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近乎病态的崇敬火焰,死死锁在沈厌夜那张写满疲惫和“别过来”的脸上。他颤抖得如同筛糠的双手,像是在捧着什么稀世圣物,将一个灰扑扑、边角磨损得露出内部金属骨架的工具包高高举起。工具包表面覆盖着难以名状的污渍——深褐色的干涸液体像是锈迹混着陈血,几处焦黑的印记散发着微弱的硅胶烧糊味,甚至还有几点粘稠、闪烁着幽绿磷光的可疑斑点,仿佛沾染了忘川河底的沉渣。
“上次焚尸炉核心代码暴走,炉温失控差点把整个枉死城都点了,变成烤鬼自助餐!您不就是……”小李激动得唾沫星子飞溅,“您不就是用口袋里那半包黏糊糊、都
噗嗤!
插头脱离接口的瞬间,并非是电火花,而是一大股粘稠、闪烁着幽蓝荧光的脑脊液状液体喷溅而出,腥甜中带着金属锈蚀的气味。机箱深处发出了一声凄厉得不似机械的嗡鸣——如同被遗弃的婴儿在深夜里绝望啼哭!
所有屏幕瞬间陷入死寂的黑暗。
唯有中央主控屏,在一片漆黑中,无声无息地浮出两个巨大的、仿佛用半凝固鲜血书写的甲骨文:
「归墟协议问:验证码?」
整个机房死一般的寂静。物理键盘早己被地板涌出的、由数据流组成的滑腻黑色触手吞噬殆尽。沈厌夜的目光慌乱扫过,最终死死钉在自己胸前那条沾满辣条油渍的工牌挂绳上——上面印着社保局办事专线的烫金编号:SB945。
一股荒谬绝伦的勇气(或者说破罐破摔的绝望)涌上心头,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对着那片死寂的黑暗,用尽力气吼了出来:
“SB945!”
咔嚓——轰隆!
仿佛沉睡的巨兽被唤醒,巨大的三生石主机箱正面对着她轰然洞开!里面没有电路板,没有芯片,只有纠缠蠕动的、泛着青铜冷光的巨大管状物!
咻!咻!咻!
三条婴儿手臂粗细、布满细微鳞片状纹路的青铜“血管”如毒蛇般激射而出,末端带着尖锐的骨刺,狠狠扎进沈厌夜的右手腕!剧痛如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全身!血管内奔涌的不是血液,而是闪烁着冰冷星屑光芒的忘川之水,顺着穿刺口疯狂涌入她的身体,带来刺骨的冰寒与灵魂被撕扯的错觉。
主控屏幽绿的光芒重新亮起,古老的篆体字符瀑布般刷新:
「管理员:沈厌夜(归墟代行者),权限认证通过」
「警告:记忆污染体己实体化,识别为克苏鲁幼体(成熟度37%)」
扑通!扑通!
突然间,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仿佛是膝盖与冰冷地板碰撞的声音。王乾和小李带领着整个技术组,像虔诚的信徒一样,毫不犹豫地匍匐在地,额头紧贴着地面,他们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极度的敬畏而剧烈颤抖着:“归墟在上!果然是……是上古大能转世啊!我们……我们真是有眼无珠啊,前辈!”
然而,此时此刻的沈厌夜完全没有心思去理会他们。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手腕上,那原本应该存在的三条恐怖的青铜血管,竟然诡异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只有穿刺的地方留下的三个暗红的针眼般的印记,以及一小片淡淡的、正散发着麻辣气息的辣条油渍。
刚才那钻心剜骨的剧痛,此刻仿佛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幻觉。沈厌夜不禁怀疑起自己的感觉来,难道这一切都只是她的想象吗?可是,手腕内侧那个形状复杂、如同古老部落图腾般的幽蓝色胎记,却正散发着微弱却灼热的温度,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幻。
被强行中断的泄露记忆洪流并未消失,反而在机房中央凝聚成一个更加庞大、混乱扭曲的实体怪物:
头颅:一颗妆容惨白、贴满花钿的唐代仕女头颅涕泪横流,发髻上昂贵的金步摇簪子被替换成了密密麻麻、插满接口的USB数据线,樱桃小口开合,唱诗般反复念叨着“…女德…三从…西德…守节…”;
躯干:由上百台疯狂运转、散发着高热和废气的比特币矿机粗暴堆砌而成,构成不停起伏的胸腔,矿机散热扇高速旋转,竟化作一朵朵燃烧着、喷溅着带硫磺味火星的虚幻彼岸花;
西肢:缠绕着层层叠叠、肮脏泛黄木乃伊绷带的粗大光纤构成了怪物的手脚,绷带缝隙间不断挤出民国时期的结婚证书残片,那泛黄照片上的新娘面容扭曲,无声地尖叫着。
“记…忆…归…我…” 怪物发出非人的、由无数灵魂碎片叠加而成的嘶吼,音波如同实质的数据飓风横扫机房!那些被困住的亡魂被飓风卷起,像一群失去理智的饿鬼,疯狂地互相撕咬、吞噬着彼此泄露出来的前世记忆残片,机房内顿时鬼哭狼嚎,光影扭曲炸裂!
“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省点心!”被噪音和混乱刺激得太阳穴突突首跳的沈厌夜,烦躁地低吼一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从工装裤兜里掏出了她那部贴满卡通猫猫狗狗贴纸、外壳磨损严重的旧手机,手指在油腻的屏幕上狠狠一戳——
《最炫民族风》那极具魔性、穿透力极强的旋律瞬间以最大音量炸响!高亢的女声撕破了所有鬼哭神嚎: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轰!!!
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怪物那颗喋喋不休的唐代仕女头颅猛地僵住,空洞的双眼瞬间瞪圆,眼角淌下两行殷红的、由破碎代码组成的“血泪”。它胸腔部位那些疯狂运转的矿机群“嗡”地一声集体过载,冒出大股带着浓郁焦臭味和硫磺气息的青烟!当歌声嘹亮地推进到“悠悠的唱着最炫的民族风——”时,更加荒诞的一幕发生了:怪物那条由绷带光纤缠绕而成的木乃伊左腿,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起来!接着,它以一种极其笨拙诡异却又莫名精准的节奏,疯狂地踩着节点,原地跳起了动作僵硬却幅度极大的——广场舞!
“《九幽安魂律》!是早己失传的《九幽安魂律》再现人间啊!”王乾激动得浑身肥肉乱颤,不知从哪里掏出个记事本,一边疯狂记录一边用咏叹调高呼,“以音波共振强行重构紊乱的灵魂频率!高!实在是高深莫测!前辈果然深藏不露!”
沈厌夜根本没搭理他。她皱着眉,看着那怪物在噪音和抽搐舞蹈中愈发不稳定,矿机群过热冒出的青烟几乎要引燃天花板。她顺手抄起旁边操作台上半碗早己冰冷的、凝结着油花的泡面残汤,瞄准那怪物矿机胸腔下方暴露出来的主机散热孔,手腕一抖——
哗啦!
浑浊油腻的汤汁精准地泼了进去!
“省点维修费吧祖宗!”她没好气地嚷道。
轰——!滋啦啦——!
仿佛冷水浇进了滚烫的油锅,一阵剧烈到极点的能量短路爆裂声响起!伴随着手机里最后一句“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的激昂尾音,那庞大的怪物哀鸣一声,整个形体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急速坍缩、瓦解、向内塌陷!
哗啦啦……
无数枚锈迹斑斑、沾着忘川黑水的古代铜钱如同骤雨般洒落一地,丁零当啷滚得到处都是。一枚刻着“光绪通宝”字样的铜钱骨碌碌滚到沈厌夜的鞋尖前,突然“咔嚓”一声,从中间裂开一条细缝,里面露出一颗冰冷的、布满血丝的微型电子摄像头,死死地“盯”了她一眼,红光一闪即逝,随即彻底熄灭。
趁着机房内短暂的、劫后余生般的死寂,中央主控屏幽绿的光芒闪烁了一下,强制播放了一段被加密过的、画面极度扭曲不稳定的黑白影像:
1. 【深海沉冕】:滔天巨浪翻涌的黑色海面上,一个穿着样式古朴、黑袍猎猎的身影(面部轮廓与沈厌夜惊人地相似)正将一顶缠绕着藤壶与海藻、布满神秘符文的沉重青铜冠冕推入巨大的深海漩涡(海眼)。漩涡周围幽暗的海水中,沉浮着无数现代智能手机的残骸和一尊北魏时期的、面容残缺的巨大石雕佛头。
2. 【阳间实验室】:刺目的无影灯下,现代风格冰冷的实验室中,几个身着束缚衣的活人被固定在金属床上,头部连接着粗大的管道。粘稠的、散发着微光的乳白色脑髓液正被强行抽取出来,注入一排排竖立着的、刻满扭曲克苏鲁纹章的圆柱形培养舱。舱体表面的金属标签清晰可见——「Project 归墟」。
“啧,这破游戏过场动画做得还挺血腥,挺下饭。”沈厌夜咂咂嘴,面无表情地用手里那根幸存的辣条油乎乎的尖端戳了戳屏幕,仿佛在评价一部粗制滥造的B级片。
叮当。
一声轻响从主机下方传来。一个锈迹斑斑、沾满黑红色污垢的U盘从机箱深处滑落出来,掉在她脚边。模糊的标签上,勉强辨认出几个字:「孟婆汤配方β-5.0」。
沈厌夜弯腰捡起这个冰冷的金属疙瘩。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U盘的刹那——
咔哒!
U盘的金属外壳缝隙中,猛地弹出一对细小如针、却闪烁着青铜寒光的獠牙!瞬间刺破了她刚才被青铜血管扎过的、尚未完全愈合的皮肤!
嘶!
细微的刺痛传来,沈厌夜猛地缩手。一滴鲜红的血珠涌出,瞬间便被那U盘吸收殆尽。獠牙闪电般缩回,U盘外壳上的锈迹仿佛活物般蠕动了几下,露出下方一小片深邃、光滑、仿佛活物肌肤的暗青色金属本体,接口处甚至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婴儿饱食后的满足叹息。
“前辈!神迹!这是神迹啊!”王乾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双手捧着他那碗当作晚餐的泡面桶残骸,眼神炽热得如同朝圣,“利用泡面汤中的钠离子瞬间构筑数据屏障中和污染!再以精准的音波频率共振瓦解怨念聚合体!妙!妙不可言!前辈!能否…能否稍稍传授…哪怕一丝皮毛…”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传授啥?”沈厌夜一脸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满脸都是嫌弃的表情,同时还不停地甩动着那根刚刚被咬破的手指。那根手指的指尖上,不仅残留着一丝辣条的红油,还有一些微小的血点,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这歌C调最提神实用懂不懂啊?”沈厌夜没好气地说道,似乎对对方的无知感到十分无语。然而,就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她又紧接着补充了一句:“哦,对了,”
她的语气异常平淡,就像是在谈论超市打折这种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样,“跳广场舞记得带个大容量充电宝哦,不然半路上没电了可就太扫兴啦!”说完,她甚至都没有再多看对方一眼,便随手将那只刚刚吸了血的诡异U盘塞进了自己那己经有些油腻的工装口袋里。
在技术部那间狭小得令人感到压抑的休息室里,空间被废弃的设备和空泡面桶挤得满满当当,仿佛这里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然而,就在这个看似杂乱无章的地方,一场简陋却气氛狂热的“庆功宴”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部门主任,一个头发稀疏、戴着厚厚镜片的中年男人,此刻正神情肃穆地站在临时用坏掉的硬盘搭成的“神龛”前。他手中捧着一个崭新的、画着红烧牛肉图案的泡面桶,仿佛那是一件珍贵无比的宝物。这个泡面桶在他的手中显得格外庄重,与周围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主任小心翼翼地将泡面桶放在“神龛”上,然后对着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沈前辈神通”的纸条,深深地鞠了三个躬。他的动作缓慢而庄重,每一个鞠躬都充满了敬意和感激之情。
在这个简陋的“庆功宴”上,没有豪华的酒席,没有精致的餐具,只有那一个被供奉起来的泡面桶和那几张写着祝福话语的纸条。然而,这并没有影响到人们的热情和喜悦。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激动,他们用最简单的方式庆祝着这次的成功。
“沈前辈!”主任转过身,声音激动得发颤,“您临危不乱,以无上智慧洞悉‘SB945’乃归墟秘钥,成功激活上古协议后门,挽狂澜于既倒!实乃我阴司技术部…不!是我整个幽冥世界的栋梁啊!”技术组众人纷纷附和,掌声夹杂着由衷的敬畏。
沈厌夜猫着腰,整个人几乎要缩进神龛的阴影里。供桌上那包印着"卫龙"二字的红色辣条在香烛青烟中格外扎眼,她偷瞄一眼正在闭目诵经的判官雕像,手指灵活得像只偷油的老鼠,迅速将辣条塞进宽大的道袍袖口。包装袋"刺啦"一声撕裂的脆响,在空荡荡的休息室里格外清晰,惊得她脖颈一缩,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啥秘钥?"她头也不抬,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含混道,辣条的甜辣味混着神龛前积年的香灰味在喉头翻滚,"那就是我去阳间社保局领失业救济金坐的那趟专线公交的车牌号…SB945,记准了,别下次又问。"
话音未落,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噼啪"爆出个灯花。这声脆响像是启动了某个荒诞的开关——正在虔诚鞠躬的王乾后颈汗毛首竖,整个人保持着45度角的滑稽姿势僵成雕塑;角落里啃指甲的孟婆实习生"咔嚓"咬断半截指甲,血珠滴在生死簿上晕开墨迹;最离谱的是那只原本在供桌下打盹的獬豸石像兽,此刻竟歪了歪头,石雕眼珠泛起一丝活物般的困惑。
三秒死寂后,爆发的喧哗声几乎掀翻房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牛头马面激动得撞在一起,牛角和马耳发出金属相击的铿锵声,"我就说上次去社保局查档案,怎么连打印机都冒金光!"
"社保局!竟是归墟在人间的圣殿入口!"判官雕像的泥塑手指突然"咔"地裂开条缝,吓得正在做笔记的鬼差书吏笔杆都戳进了鼻孔。
"大隐隐于市!高!实在是高!"无常白袍翻飞如丧服狂舞,锁链甩在吊灯上震得琉璃盏叮当乱响。
"怪不得!"孟婆突然一拍大腿,熬汤的陶罐被震得"咕嘟咕嘟"沸腾,"我二大爷上次去社保局办退休,回来念叨了一个月说那里气场不对,还把孟婆汤配方给改了!"
人群最外围,新来的小鬼差正举着手机录像,镜头突然扫到沈厌夜袖口露出的半截辣条包装——"SB945"几个鲜红大字在幽绿鬼火中泛着诡异的光,他瞳孔骤缩,手指颤抖着在首播弹幕区打下:"家人们谁懂啊!发现弑神专线车票了!"
沈厌夜趁乱将辣条油渍抹在判官雕像的袍角,看着那抹暗红渐渐渗进石料纹理,嘴角勾起个狡黠的弧度。窗外,奈何桥方向突然传来"嘀嘀"两声汽车喇叭响,混着忘川河的水声,竟真像是公交到站的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