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破虏的青骓马刚踏过吊桥,长枪尖就顶住了他的咽喉。
"前哨营校尉?"守城门的队正扯着嗓子喊,"把令牌举高!"
他解下腰间狼首骨牌——老张头临终前塞给他的,刻着"安西驿"三个虫蛀般的小字。
队正眯眼辨认片刻,突然猛踹马腹:"押去校场!
郭副将说了,最近吐蕃细作能扮成李将军亲兵,谁都不许信!"
校场的太阳毒得人睁不开眼。
李破虏被按在条凳上,腰间横刀早被卸了。
郭知义踩着皮靴过来时,他正盯着自己怀里——密信还在,可《秘火典》被搜走了,搁在几步外的案几上。
"说,怎么穿过吐蕃三道哨卡的?"郭知义把佩刀"当"地拍在桌上,"上个月有个驿卒说送密信,结果是吐蕃人扮的,刀鞘里藏着毒针。"
李破虏喉咙发紧。
他能说自己用秘火术烧了乱石谷的藤蔓?
能说青骓马跳断崖时,怀里的《秘火典》自己亮了?
"我从伊州绕的。"他咬着后槽牙,"吐蕃在独山碛设了伏,我引着他们撞进红柳丛,火折子点的。"
郭知义的眉峰跳了跳:"红柳丛?旱了三个月的红柳?"
帐外突然传来银铃响。
裴昭掀帘进来时,李破虏差点没认出来——她换了件灰布短打,火蝶银簪藏在发间,手里拎着个铜盆。
"他没撒谎。"她把铜盆搁在李破虏跟前,"我在乱石谷见过他烧藤蔓。"
郭知义眯起眼:"你又是谁?"
"波斯商队的。"裴昭蹲下身,拽住李破虏的手按进铜盆。
清水里浮出淡青纹路,像火苗在皮肤下游走,"这是秘火烙痕。
能引动活火的人,吐蕃养不起。"
李破虏猛地抽回手。
那是他昨夜用秘火术时,《秘火典》在掌心烙下的印子。
郭知义盯着水纹看了半响,突然挥挥手:"松绑。"他指了指案几上的《秘火典》,"书暂时收着,等确认密信再说。"
李破虏刚要摸怀里的密信,校场突然炸开喧哗。
"西营水井毒人了!"
跑进来的小兵裤脚还滴着黑水:"王二牛喝了两口水,吐得胆汁都出来,现在人事不省!"
郭知义的脸瞬间沉了。他踹翻条凳:"带本将去看!"
井底飘着股烂鱼肚子味。
李破虏跟着下井时,火把照见井壁上结着绿苔,水面漂着片黑褐色骨片。
他捞起来擦干净——骨片上刻着歪扭符文,像蛇在啃噬月亮。
"大食文。"裴昭不知何时凑过来,"我阿爷说过,黑衣法师用活人骨施咒,专污水源。"
郭知义的手按上刀柄:"吐蕃人?"
"十有八九。"裴昭指尖划过骨片,"这咒要七天才能发作,他们早埋好了。"
李破虏捏紧骨片。
深夜兵器库里,他借着月光摸出骨片,指尖燃起豆大秘火——那是他练了三年才有的本事,每次只能维持半柱香。
火苗刚碰到骨片,"滋啦"一声,绿烟"腾"地窜起!
李破虏呛得后退,眼看绿烟里浮出张青面鬼头,张着血盆大口要扑过来!
他猛拍案几,秘火"轰"地涨成半尺高。
鬼头被烧得"吱呀"乱叫,骨片"咔"地裂成两半,掉出块焦黑布片,上写"腐骨七日"。
"李校尉!"
门"哐当"被踹开。
郭知义举着火把冲进来,后面跟着裴昭。
李破虏抹了把额头冷汗,把焦布递过去:"吐蕃勾结黑衣法师,要毒光全城水。"
裴昭抓过布片:"我阿爷的商队就是这么没的!
他们当年运的圣典残卷,肯定也在这附近!"
她的眼睛亮得吓人。
李破虏突然想起老张头说过的话——有些火,是要烧穿黑暗的。
"暗渠。"他突然开口,"龟兹城的暗渠连到城外芦苇荡,吐蕃人要下毒,肯定从那儿进。"
子时三刻,李破虏跟着裴昭钻进暗渠。
霉味呛得人发晕,裴昭摸出火折子,火蝶银簪突然"嗡"地轻响——前面拐弯处有火光。
两人贴着墙摸过去。
借着火光,李破虏看见三个穿黑斗篷的人,正围着口石瓮念咒。
石瓮里泡着人的手骨,水面浮着和井里一样的绿苔。
"腐骨咒!"裴昭咬牙,"他们在续咒!"
李破虏的秘火"腾"地烧起来。
他抓起块碎石砸向石瓮——"轰"地一声,秘火撞碎石瓮,绿苔"刺啦"蜷成黑灰。
黑斗篷们怪叫着扑过来。
李破虏挥拳揍翻一个,突然感觉后颈发凉——为首的巫师举着骨刀,刀尖泛着幽蓝。
"去死!"巫师尖叫。
李破虏旋身避开,秘火"轰"地烧红了掌心。
他反手按在巫师胸口——"嗤"的焦糊味里,巫师的身体突然膨胀,皮肤下鼓起青紫色脓包。
"别过来——"
话音未落,"砰"地炸成血雾!
李破虏被气浪掀翻,裴昭扑过来拽住他。
血雾里飘下张残卷,最上面三个字被血浸透,只看清"焚天者"。
"当灭。"裴昭捡起残卷,声音发颤,"后面写着'焚天者,当灭'。"
暗渠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郭知义的亲兵举着火把冲进来:"郭副将急召!
疏勒关传来信鸽,吐蕃...吐蕃的马队动向不对!"
李破虏擦了擦脸上的血。
他摸出怀里的密信——原本要送的,是北庭都护府的援军动向。
可现在,他盯着裴昭手里的残卷,突然觉得,真正的硬仗,才刚开始。
青骓马在帐外嘶鸣。
李破虏系紧狼首骨牌,听见远处传来号角声——低沉,压抑,像暴雨前的闷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