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土机的轰鸣声撕碎了黎明。
林深站在藏书楼的飞檐下,看着陈家的钢铁巨兽碾过青石板路。断裂的“孝义传家”牌匾在王德发脚边颤动,这个三天前还举着族谱痛骂开发商的老会计,此刻正攥着补偿协议嘶吼:“挡路的拆!祖宗能当饭吃吗?”
“这就是你的资本杠杆?”叶青梧的枪口抵住林深后腰,警徽在推土机卷起的烟尘里蒙着灰,“你教他们用股权换现金,现在连祠堂地基都要贱卖给走私集团!”
林深没回头。他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昨夜的数据风暴——陈家提供的拆迁预算表里,藏着十六笔流向开曼群岛的加密交易。当他把分析报告摔在镇长面前时,那个总爱背诵《论语》的老人瘫在太师椅上喃喃:“外资说了...不拆就断救灾贷款...”
资本的獠牙咬穿了道德脊骨。
藏书楼的火是蓝绿色的。
当推土机撞垮东侧承重柱时,陈昊的保镖朝梁柱泼了半桶工业溶剂。火舌瞬间窜上百年樟木书柜,古籍在诡异的焰色中蜷曲成灰,空气里弥漫着酸涩的甜香。
“阻燃剂混着白磷——专业纵火手段。”叶青梧的刑警本能冲破愤怒,她拍下溶剂桶标签时,镜头里闪过保镖颈后的狼头刺青。
林深突然冲向火场。
“你疯了!”叶青梧的惊呼被爆炸声吞没。林深踹开燃烧的屏风,从老教师张砚之蜷缩的角落拖出铁皮箱。箱体烫得滋滋作响,他撕下西装裹手强行开锁,泛黄的账本里抖落出带血丝的青铜残片——正是陈家走私文物清单里缺失的西周凤鸟樽部件!
“账簿最后一页。”张砚之咳着血沫抓住林深,“他们用你的股权方案...骗走地契...”
林深翻到末页签字栏,王德发的指印叠在英文条款上。那是份对赌协议:若三个月内古镇游客量未达百万,全体村民需用祖宅产权抵债。
弱势文化永远在等救世主,却不知递来的绳索是绞索。
王德发在祠堂天井里砌了座钱山。
百元现钞铺满青砖地,十口裹红绸的保险箱敞着盖。他踩着族谱把钞票抛向人群:“陈家加钱啦!每户多赔二十万!”钞票落进篝火堆的刹那,叶青梧的枪响了。
子弹击碎香案上的斗彩瓷瓶。
“那是国家二级文物!”叶青梧的枪口冒着烟,“陈昊用走私赃款收买你们,每张钞票都沾着缉毒警的血!”人群死寂中,王德发突然掀开衣襟——绑满雷管的腰腹下压着股权协议书。
“叶警官,你枪准。”王德发咧嘴露出金牙,“可打死我,这满祠堂的地契立马烧成灰!”
林深注意到他金牙新镶的豁口。三日前谈判时,这汉子还因开发商辱骂先人,一拳打掉了自己那颗牙。此刻他裤管下露出崭新的爱马仕皮带扣,和林深在华尔街见过的对冲基金老板同款。
贫穷能淬炼骨气,暴富却会腐蚀脊梁。
祠堂偏殿的服务器嗡嗡作响。
林深在配电箱后找到备用终端,屏幕亮起时涌出瀑布般的代码——陈家竟在文物走私链里嵌套了比特币矿场!更骇人的是矿池名称:“Phoenix Fund”,正是当年做空西部矿业的外资马甲。
“他们用拆迁补偿款购买矿机。”林深扯断电缆冷笑,“村民拿命换的钱,正在给仇敌铸造金库。”
叶青梧突然按住他肩膀:“你早知道?”
监控视频在林深手机屏上亮起。昨夜风暴中,王德发偷偷潜入藏书楼地下室,用林深设计的股权管理系统授权了地契转让。画面角落,半张烧焦的《道德经》残页粘在门缝,正是周玄策当初所赠那卷的缺失部分!
“我给过他们防诈骗手册。”林深眼中泛起血丝,“第三章用加粗字体写着:警惕超额回报。”
祠堂外忽然传来欢呼。陈家的运钞车又卸下二十箱现金,钞票堆里混着几捆美元。叶青梧踢开钱箱时,美元上暗红的鹰徽刺痛瞳孔——那是金三角贩毒集团的洗钱标记,和她三年前追查的警局贪腐案赃款同源。
弱势文化跪拜资本图腾时,供品竟是自己的灵魂。
藏书楼塌陷成赤红废墟时,林深在灰堆里扒出半片青铜樽。
铭文“破军”被烟火熏黑,但弹孔边缘的镀金层仍泛着冷光。叶青梧用镊子夹出弹头时呼吸骤停:“7.62mm钢芯弹...这是警用狙击枪规格!”
记忆碎片猛然刺进林深脑海。
三年前西部矿业股改会议,反对收购的财务总监太阳穴开着同样的弹孔。当时飞溅的血迹在报表上蜿蜒,竟与此刻青铜樽的裂痕走向完全重合!
“陈露的丝巾...”叶青梧突然从瓦砾中扯出猩红织物。林深夺过时嗅到熟悉的橙花香——这是他送未婚妻的定情物,但丝巾边缘用金线绣着陌生的拉丁文:Sic Parvis Magna(微末启宏图)。
手机在此刻震动。未知号码发来陈露的侧脸照:她站在陈家货运码头,身旁集装箱印着Phoenix Fund的烈焰凤凰标。照片角落的玻璃倒影里,周玄策的道袍下摆扫过血迹斑斑的狼牙链。
所有献祭都标着价码,包括爱情与信仰。
王德发的葬礼办成了庆典。
不是他真的死了,而是此人要求全村提前办“丧事”:“晦气死开发商!按协议死人能多赔五十万!”祠堂里停着空棺材,孝子贤孙们边哭边扫码收电子奠仪。
林深在供桌下安装窃听器时,听见陈昊的狞笑:“消防队被买通两小时,足够把林深烧成焦尸...”
火把突然扔进祠堂!
叶青梧踹开后窗拖林深逃生时,烈焰己吞没股权协议原件。林深最后瞥见燃烧的纸页上,王德发的签名被火舌舔成灰烬,而替代他名字的竟是血写的“周玄策”!
古镇在火海中崩塌。林深跃入排污渠的刹那,怀里青铜樽震动着裂开,掉出微型胶卷——上面是西部矿业走私文物的船运记录,签署日期竟是陈露“自杀”前三天!
渠口铁栅外,叶青梧的警车正被三辆推土机围堵。她砸碎车窗举起警官证嘶喊,警徽反光里映出驾驶座上陈昊阴冷的脸,和他颈间狼牙链挂着的青铜钥匙——那钥匙形状与凤鸟樽的缺失部件完全吻合。
当弱势者把灵魂献给资本,祭坛终将焚毁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