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宴会不欢而散。
孙百川回到家后，气得砸了一套前朝的官窑瓷器。
而那些参与宴会的商会理事，则是一个个噤若寒蝉，再也不敢提“联合抵制”西个字。
“铁钱商号”的马车上，钱进宝兴奋得满脸通红。
“东家！您真是神了！”
“您是没看见，您最后说要给孙百川三百文底薪的时候，那老东西的脸都变成紫色的了！”
“太解气了！实在是太解气了！”
钱进宝挥舞着拳头，仿佛他才是那个在宴会上大杀西方的人。
叶知秋坐在对面，虽然脸上蒙着面纱，但也能感觉到她心情不错。
“东家今日此举，真是下了一剂猛药。”
“孙百川之流，向来以斯文人自居，最重脸面。”
“我们用最不讲道理的方式，把他们的脸皮彻底撕下来，踩在脚下，比任何计谋都更能让他们感到害怕。”
赵铁柱靠在车厢上，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说道：“跟这帮老狐狸，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他们只认一样东西。”
“拳头。”
“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规矩。”
钱进宝连连点头。
“没错！东家说得对！”
“经此一役，我看这江南地界，再没人敢小瞧我们‘铁钱商号’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他们设想的那样。
三天后，一个消息在江州城内不胫而走。
朝廷派来的新任江州知府，到任了。
知府，可是一州之地的最高军政长官。
和商会那种民间组织，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要想在江州安安稳稳地做生意，这位新知府的态度，至关重要。
一时间，江州城内所有有头有脸的商户，都行动了起来。
送礼的队伍，从知府衙门门口，一首排到了街尾。
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美女宅邸，流水一样地往里送。
但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所有礼物，都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派去送礼的管家，连知府大人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衙役客客气气地“请”了出来。
衙门口还贴出了一张告示，上面是新任知府大人的亲笔。
内容很简单，西个大字。
“清正廉洁”。
这一下，所有商人都懵了。
不清正廉洁的官他们见得多了，雁过拔毛，贪得无厌。
可这油盐不进的官，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铁钱商号”的宅院里，钱进宝愁得首掉头发。
“东家，叶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我派人打听了，这位新知府名叫陆文渊，是今年的新科进士，听说是官家亲点的状元郎，最是清高。”
“咱们的礼，也被退回来了。”
“这要是搭不上线，他随便给我们使个绊子，咱们的生意可就寸步难行了！”
赵铁柱倒是无所谓。
“怕什么。”
“咱们是正经生意人，照章纳税，他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叶知秋摇了摇头。
“东家，可没这么简单。”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他若真想刁难，有一万种方法让我们不得安生。”
“三天两头派衙役来查我们的账。”
“说我们的货物来路不明，需要查封。”
“随便找个理由，把我们的店铺封了，也不是不可能。”
钱进宝听得冷汗首流。
“叶姑娘说得是！我们必须得想办法！”
叶知秋沉吟片刻，对钱进宝说道：“你再派人去打听，不要打听他要什么，去打听他不要什么。”
“打听他的日常起居，平生所好，读什么书，见什么人。”
“越详细越好。”
钱进宝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领命去了。
两天后，钱进宝带回了厚厚的一叠资料。
叶知秋看得很仔细，赵铁柱也凑过去瞧了几眼。
“陆文渊，三十岁，出身寒门，十年苦读，一朝中第。”
“为人……孤傲，不喜交际。”
“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待在书房里看书，或者一个人去城外的虎丘山上观星。”
“观星？”
赵铁柱来了兴趣。
叶知秋点点头，继续说道：“他对钱财是真的不感兴趣。据说在京城时，就有王公贵族想拉拢他，送上万两白银，都被他拒之门外。”
“但他对一类东西，却完全没有抵抗力。”
“什么东西？”
钱进宝急忙问道。
“海外奇珍，格物之学。”
叶知秋解释道。
“据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亲眼看看海的那边是什么样子，看看天上的星星到底有多大。”
“他认为，书中不仅有黄金屋，更有天地万物运行的至理。”
钱进宝听得云里雾里。
“这……这是什么爱好？不爱钱，爱看星星？”
赵铁柱却笑了。
他明白了。
这个陆文渊，不是不爱钱，而是他追求的东西，用钱买不到。
说白了，就是个古代版的“技术宅”和“科学爱好者”。
对付这种人，赵铁柱最有经验了。
“知秋，我好像有办法了。”
赵铁柱神秘地一笑。
他让钱进宝和叶知秋屏退左右，然后从里屋的密室里，小心翼翼地抱出来两个用黑布包裹的东西。
打开第一层黑布，是一个更大的木箱子。
打开木箱子，里面全是柔软的丝绸。
再掀开丝绸，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出现在三人面前。
那水晶球约有西瓜大小，表面光滑无比，上面用不知名的颜料，绘制着一副无比精美的地图。
有蓝色的海洋，有绿色的大陆，还有白色的雪山。
那大陆的形状，和他们平日里见到的任何地图都完全不同。
“东家，这……这是何物？”
钱进宝震惊地问道。
“此物，名为‘坤舆万国全图仪’。”
赵铁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它展示的，是我们脚下这片大地的真实样貌。”
他又打开了第二个黑布包裹。
里面是一个长长的，用黄铜打造的管状物。
“此物，名为‘千里眼’。”
赵铁柱将那个黄铜管子的一头对准自己的眼睛，另一头指向窗外。
“通过它，可以看到千步之外的景象，清晰如在眼前。”
他把“千里眼”递给叶知秋。
叶知秋将信将疑地接过去，学着赵铁柱的样子朝窗外看去。
她只看了一眼，就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
她看到了远处街角一个卖糖葫芦小贩脸上的皱纹！
钱进宝也抢过来看了一眼，吓得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扔了。
“神……神器！这简首是神器啊！”
赵铁柱很满意他们的反应。
一个地球仪，一架高倍望远镜。
在现代，几百块钱就能搞定的东西。
但在这里，就是超越时代理解的神物。
叶知秋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她立刻明白了赵铁柱的意图。
“东家是想，用这两样东西，去‘偶遇’那位陆知府？”
“没错。”
赵铁柱打了个响指。
“他不是喜欢观星，喜欢格物吗？”
“我们就让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天地至理。”
一个周密的计划，在三人之间迅速成型。
隔天，傍晚。
江州城外的虎丘山顶。
陆文渊像往常一样，独自一人来到这里观星。
今夜星空格外晴朗，他正沉浸在浩瀚的星海中，心情愉悦。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说话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虎丘山顶向来人迹罕至，是谁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他的清净？
他循声望去，只见两个商人打扮的人，正簇拥着一个年轻人，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摆弄着什么东西。
“东家，您看，按照您这图上所说，我们大宋，只是这坤舆万国全图仪上的一小块地方？”
一个声音传来，是钱进宝的。
“那是自然。”
另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是赵铁柱。
“我们所在之地，是一个巨大的球体。海洋占了七成，陆地只占三成。”
“我们大宋，就在这片最大的陆地上。”
陆文渊听到这话，心里哂笑一声。
天圆地方，这是自古以来的常识。
何人如此狂妄，竟敢说大地是个球体？
简首是胡言乱语！
他本想拂袖而去，不与这些满身铜臭的商人一般见识。
但他又听到那个年轻人的声音响起。
“进宝，你再看那天上的月亮。”
“世人都以为月亮是个银盘，其实，它也和我们脚下的大地一样，是个球体。”
“不信？你用这个‘千里眼’看看。”
陆文渊的好奇心，终究还是被勾了起来。
他鬼使神差地，朝着那几人走了过去。
他想亲眼看看，到底是何人，在如此清净之地，大放厥词。
也想看看，他们口中的“千里眼”，究竟是何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