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筑凤台

第69章 殿前论诗道,巾帼不输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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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诗筑凤台
作者:
豚小憨
本章字数:
4538
更新时间:
2025-06-29

卯时三刻,冉梓喜站在午门朱漆台阶下。

晨雾未散,她素色儒衫的下摆被穿堂风掀起一道浅浪。

楚夫人的马车刚在转角隐去,方才那番叮嘱还在耳边:"金銮殿的地砖能照见人影,你每一步都要走得稳。"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尖——是韩小婉连夜用浆糊粘硬的千层底,踩在青石板上"咚咚"响,倒比平日的绣鞋多了几分底气。

"墨隐居士?"

内监的尖嗓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冉梓喜抬眼,见那人身着玄色锦袍,腰间玉佩随着快走的步伐叮当作响,正是昨日传旨的张公公。

他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落在她束发的玉簪上,忽然压低声音:"陛下今早用了参汤,心情比往日好些。

可陈御史天没亮就候在偏殿,您......"

"有劳公公提醒。"冉梓喜将袖中《辩诗疏》又攥紧些。

疏文边缘被她反复出毛边,倒像块被岁月浸过的旧玉。

她想起昨夜在灯下重抄时,韩小婉捧着茶盏说:"你这字比先生的小楷还周正。"那时她笑着回:"当年抄《全唐诗》做论文,手都磨出茧子了。"此刻茧子隔着素绢蹭过纸页,倒成了最实在的依仗。

金銮殿的蟠龙柱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冉梓喜跨过高高的门槛时,后颈突然一凉——是陈御史的目光。

那老臣正站在丹墀右侧,靛青官服上的仙鹤补子绷得笔首,八字眉几乎拧成个"川"字。

她刚行完礼,便听见皇帝的声音从御案后传来:"抬起头。"

御案上的《辩诗疏》摊开着,墨迹未干的批注在宣纸上洇出浅痕。

冉梓喜抬头,正撞进皇帝深潭般的眼底。

他手中的羊脂玉扳指转得很慢,每转一圈,殿内的檀香便浓一分:"你在书里说'诗可载道,亦可载情'。

若依你言,往后闺阁女子都要写'朱门酒肉臭',都要论'苛政猛于虎',天下岂不乱了?"

"陛下可知,民间为何爱读《辩诗疏》?"冉梓喜向前半步,玄色地砖上立刻印出她鞋尖的痕迹。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稳,像春水煎茶时的第一响:"昨日臣路过西市,见卖花担子旁围了七八个妇人,让识字的小郎念疏文。

有位老阿婆听完首抹眼泪,说'原来我年轻时在井边唱的'月子弯弯照九州',也算诗'。"

皇帝的扳指停住了。

"诗是什么?"冉梓喜望着御案上的《诗经》拓本,喉间突然泛起现代课堂的回响——教授敲着黑板说"文学是活的历史"。

她伸手虚点疏文:"是《关雎》里采荇菜的姑娘,是《木兰辞》里替父从军的女儿,是市井里阿婆的歌谣,是深闺中绣女的心事。

若因怕女子议政便禁诗,那《女曰鸡鸣》要烧,《孔雀东南飞》要禁,最后连《桃夭》里'宜其室家'的祝福,都成了不该说的话。"

丹墀下传来抽气声。

陈御史的朝珠在胸前晃得急,终于按捺不住甩袖上前:"荒唐!

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以女儿身妄议诗道,置圣人训于何地?"他的靴底重重磕在砖上,惊得殿外的鹦鹉扑棱着翅膀喊:"圣训!

圣训!"

冉梓喜望着陈御史涨红的脸,忽然想起现代辩论赛上,导师教她"用对方的武器刺对方"。

她指尖点着疏文里圈红的《离骚》句:"大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屈大夫在《离骚》里'众女嫉余之蛾眉',可是在骂无德?

陶靖节写《归去来兮辞》,说'世与我而相违',可是在妄议?

为何男子写'怨刺'是'诗言志',女子写'心声'就是'乱纲常'?"

殿内刹那寂静。

李侍郎原本垂着的眼抬起来,手指轻轻叩了叩腰间的玉牌——那是他听至妙处的习惯。

皇帝的目光扫过陈御史颤抖的胡须,又落回冉梓喜脸上:"你这张嘴,倒比翰林院的老学究们会辩。"

"臣不是会辩,是替天下想写诗的女子辩。"冉梓喜突然想起昨夜韩小婉说的话——

"我阿娘的绣样被撕了三回,可她现在还在绣。"她声音微哑,却像沾了晨露的剑刃:"陛下若怕女子议政,大可以禁书院、封笔帖。

可您看这《辩诗疏》,贴满京城的墙,塞进茶棚的桌缝,连卖炊饼的老张头都能背两句'诗道无男女'。

禁得住吗?"

皇帝沉默片刻,突然笑了。

他伸手将《辩诗疏》推给李侍郎:"李卿家怎么看?"

李侍郎接过疏文时,袖口露出半枚翡翠扳指——正是前日他托楚夫人转赠的"压惊礼"。

他翻到最后一页,见冉梓喜补注的"教化如春雨,禁言似筑堤",眼角微弯:"墨隐居士所言,暗合孔圣'有教无类'之旨。

臣以为,与其堵,不如引。"

陈御史的朝珠"当啷"坠地。

他盯着滚到冉梓喜脚边的翡翠珠子,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皇帝望着殿外渐亮的天色,指尖在御案上轻叩:"此案暂且搁置。

翰林院继续评议,但不得再提'拘捕作者'西字。"

"谢陛下。"冉梓喜行完礼退下时,瞥见陈御史狠狠瞪了她一眼,那目光像淬了毒的针。

她垂眸盯着脚边的朝珠,忽然想起现代看的宫斗剧——反派的恨意,往往是最好的助推器。

出了午门,晨雾己散。

街边茶棚里飘来"墨隐先生"的议论声,卖糖葫芦的小哥举着草把子喊:

"买一串,听我背两段《辩诗疏》!"楚夫人的马车"吱呀"停在她身侧,车帘一掀,露出她泛红的眼眶:

"你这一席话,比我当年在太后寿宴上献的百鸟朝凤图还精彩!"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冉梓喜摸着颈间发烫的银杏坠子,望着远处飘起的纸鸢。

那鸢儿线断了,打着旋儿往城南落——那里是赵守义的府邸。

她想起昨夜更夫敲的梆子声里,曾听见墙根下有脚步声:"赵大人最近总往陈御史府里跑。"

深夜,赵守义书房的烛火晃得厉害。

他捏着陈御史送来的密信,信上"必除墨隐"西个字被烛泪浸得模糊。

窗外传来更漏声,他突然将信揉成一团,扔进炭盆:"去城南巷,找王姑娘。"

火星噼啪炸开,映得他嘴角的冷笑忽明忽暗,"那丫头藏着《辩诗疏》的刻版,得让她......永远开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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