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台下,灵芝池旁。
春夏之交之际,有微风拂过湖面。
曹髦在此处只站了一刻钟就感受到了十分的惬意,埋头坐在殿内不常出门的他,险些忘了这来自天地自然的宜爽。
既然穿越成如今这副身躯,怕是再难有什么纵横山野之间寻找野趣的机会了吧。
倘若能纵横天地之间,都是他的造化了。
“陛下,巡逻的甲士来了,带队的仍旧是李昭仆射。”张同小声的提醒打回了曹髦胡乱飘扬的思绪。
对,今日要找的正主来了。
曹髦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袖和衣摆,似是一副在散步的模样沿着池塘向外面缓缓而行。
李昭一开始还没有看见曹髦,而是他的副队率看见后,喊住了走在队侧的他,用手指了指曹髦的所在。
曹髦见李昭和他的副队率似乎是争执了几句,首到曹髦明显的把视线都望向他们那边了,李昭方才放开步伐,示意队伍继续向前,自己横向朝着曹髦走来。
“臣冗从仆射李昭拜见陛下。”
“李将军请起来,”曹髦抬手虚扶了一把,瞟了眼张同,看到身边的内宦都站在了自己一尺之外,他开口道:“怎么,你的副队率不想让你来见朕?”
“不曾啊陛下,”李昭回忆刚才的场景,觉得曹髦应当是误会了什么,“刚刚是他发现了陛下在此,说我们要不要一起来向陛下请安,是臣说不必如此,打发他先走一步。”
“陛下是想见他吗?”李昭又补充道。
曹髦摇摇头道:“朕又不认识他,如何会想见他,是朕想错了,朕以为大将军给你们下了什么命令让你们看见朕只需防着不需行礼呢?”
“怎么会,”李昭否认道:“如今这天下还是陛下之天下,臣身边的这些底层将士们还是实实在在以陛下为天的,他们心里自然不会不尊重陛下。”
听到这话曹髦惊喜了,这有些超出了他自以为的认知。
“你说底层军士还是认朕这个皇帝?当真?”曹髦急急问道,语调都有些许上扬。
李昭不解的看了一眼忽然变得有些兴奋的曹髦,“陛下,确实如此啊,很多军士都是自父辈爷辈就跟着太祖打天下的,自然是对大魏有很深的感情。”
李昭这轻飘飘带有些疑问的一句话,却如春风吹进了曹髦的心里。
他本以为在司马家特意的调配下,那些军士只会听司马昭的,不会再听他这个皇帝的,没想到在底层,自己这个皇帝还是有一定的话事权。
李昭看曹髦喜形于色的表情变化,脑子里一转依稀猜到了曹髦在想什么。
他顿了顿开口道:“臣是个只会练兵的粗人,但臣也可以看出大部分底层军士仍旧认为自己是奉皇命镇守洛阳城的,而不是大将军的命令,只是在将领层面,受到刻意拉拢和派系培育,忠于司马昭的人或许会多些。”
李昭说到这里看曹髦脸色仍不错,又补充了一句,“只不过……这些底层军士都是训练有素的常备军,或许他们服从自己的将军是第一反应。”
“这些朕自然明白,你不用如此小心翼翼的看着朕。”曹髦拍了一下李昭的臂膀。
他开口道:“只是朕没想到自己还能再底层军士面前拥有一定的威慑力,你说,要有一日,朕站在那些军士面前,他们敢不敢刺杀朕。”
李昭听到曹髦这话冷汗全都冒出来了,“陛下您在说笑什么呢,这些军士肯定是不敢弑君的,再说陛下怎么可能会出现那些站在普通军士面前的情况,而且……而且就算是大将军手下的将领,也不敢轻易让自己背上弑君的罪名吧,陛下您勿要担心这种情况。”
曹髦听了这话,表面上点头称是笑了笑,内心里却在感叹李昭太年轻了,竟想不到在一年之后,真的有个司马昭手下的蠢蛋敢在大街上做了此事。
他抬手远望,看见近在咫尺的凌云台,乱飞的思绪被那高耸的城墙撞了回来。
才发觉他竟在这寒暄耽误李昭时间这么久,忘记问正事了。
“咳,”曹髦眼神从凌云台上撤回到眼前的李昭身上,“朕今日是有意想要见你一面,如此见面会给你造成困扰吗?”
若李昭言明此处不方便,下面那些话就不适宜在此刻讲了。
李昭似乎也意识到曹髦是有事要吩咐自己,他正了正身形。
“陛下,臣今日带的都是臣亲自训练的甲士,都如臣的兄弟一般,稍微耽搁一点回去没关系,陛下若有什么吩咐,请尽管下旨,臣自是肝脑涂地。”
“李将军,那朕再问你一句,”曹髦看着李昭诚挚的面容,“若此时做了,将军真的有可能肝胆尽失,性命不存呢?”
接近傍晚的夕阳己不再热烈,但如血般的残阳仍将相对而立的君臣二人笼罩起来,抹上一层赤红。
“陛下,您对臣的家人有再造之恩”李昭作拱手听命状,“臣早己对天发誓,要誓死效忠陛下,陛下想让臣做什么,臣都愿意付出性命去帮陛下达成,请陛下下旨。”
曹髦听完此等状言,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感动,眼前这个汉子方才显示了什么叫做顶天立地。
他抬手握住李昭的施礼的双手,“好,我曹髦得此等良臣,也不算是枉为人君一趟。”
“李将军,有几件事朕确实要仰仗你。”
“陛下请尽管言之。”
曹髦抬手指向凌云台下的库房,“你可知这库房内放了些什么?”
李昭顺着曹髦的手看过去,己了然曹髦所指为何物,“陛下,您是要用里面的武器?”
“对,凌云台下面,这几间库房是否放置了一些武器,可否取出来给朕的内宫守卫们用之。”
看到李昭疑惑的表情,曹髦笑道:“朕用一些仆从建立了一支内宫守卫队伍,就是这武器方面,过于质朴了些。”
李昭这下对曹髦更是另眼相看了,竟然能在短时间内在内宫拉起一支守卫队伍。
他忽然觉得跟着眼前这位帝王也不仅仅是效忠和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