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岭的后山笼罩在夜色中,虞容歌蜷缩在一个猎人小屋里,怀中的龙纹玉佩硌得胸口发疼。母亲的遗体还未安葬,她却不得不像逃犯一样躲藏。远处,相府侍卫的火把如同一条蜿蜒的火龙,在山间来回搜寻。
"大小姐...大小姐..."微弱的呼唤声从屋外传来。
虞容歌浑身紧绷,摸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屏住呼吸。
"是老奴,赵伯。"
她稍稍放松,轻声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老管家赵伯佝偻着身子钻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篮:"老奴给您带了些吃的。"
"父亲...他怎样说?"虞容歌接过食篮,声音干涩。
赵伯叹了口气:"相爷大发雷霆,但老奴瞧着...倒像是做给林姨娘看的。他暗中吩咐老奴来寻您,让您暂时别回府。"
虞容歌苦笑。父亲还在演戏,既要在林姨娘和二皇子面前维持严父形象,又要保全她这个"重要棋子"。
"沈公子...他怎么样了?"她最担心的是这个。昨夜他为掩护她逃走,独自面对相府侍卫。
赵伯摇头:"老奴不知。只听说相爷下令全城搜捕沈家人,说是涉嫌谋反。"
虞容歌手指攥紧食篮边缘,指节发白。沈砚若被捕,必死无疑。
"大小姐,这是相爷让老奴交给您的。"赵伯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他说...您看了就明白。"
虞容歌接过信,就着月光展开。父亲的字迹凌厉如刀:
"容歌:
见字如面。汝母既逝,过往恩怨己了。汝之身世,关乎社稷。速归府中,我可保汝周全。若执迷不悟,与沈家逆党为伍,则父女情分至此而绝。勿谓言之不预也。"
信纸在她手中微微颤抖。这既是劝降书,也是最后通牒。父亲给她两个选择:回到相府,继续做他的"乖女儿";或者与沈砚站在一起,成为"逆党"。
"赵伯,请您转告父亲..."虞容歌缓缓折起信纸,"容歌需要三日时间思考。三日后,我会给他答复。"
赵伯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大小姐保重。老奴会在庄后老槐树下每日放一篮食物。"
待赵伯离去,虞容歌才放任泪水滚落。她取出怀中的龙纹玉佩,在月光下细细端详。"承天"二字苍劲有力,是先帝赐给当时还是太子的当今皇帝的私印。母亲为何会有这个?那个"李嬷嬷"又知道什么?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虞容歌擦干眼泪,决定趁夜潜入城中寻找沈砚。刚推开门,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差点惊叫出声,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捂住了嘴。
"是我。"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虞容歌浑身一松,几乎在来人怀中。沈砚松开手,月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右臂包扎的布条上渗出血迹。
"你受伤了!"她低声惊呼,连忙将他拉进小屋。
"不碍事。"沈砚靠在墙边,呼吸粗重,"只是昨夜突围时被箭擦过。"
虞容歌急忙取出赵伯留下的食篮中的伤药和干净布条:"让我看看。"
沈砚没有拒绝,任由她解开血迹斑斑的包扎。箭伤虽不深,但因未及时处理,边缘己有些发炎。
"你该好好养伤的,怎么还冒险出来?"她一边清洗伤口一边责备,声音却软得没有半分力度。
"听说你母亲..."沈砚顿了顿,"我怕你想不开。"
虞容歌手上动作一滞,眼眶又热了起来。在这世上,竟还有人记得她的悲痛。
"我没事。"她强作镇定,继续上药,"母亲走得很安详...至少最后时刻是清醒的。"
沈砚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容歌,看着我。"
她抬起头,对上他深邃如墨的眼睛。月光从窗缝漏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你不必强撑。"他声音低沉,"在我面前,你可以脆弱。"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紧锁的心门。虞容歌再也控制不住,扑进沈砚怀中痛哭失声。十七年的谎言,母亲的离世,父亲的威胁,身份的迷茫...所有委屈与痛苦如决堤之水倾泻而出。
沈砚僵硬了一瞬,随即轻轻环抱住她,手掌在她后背笨拙地轻拍,像安抚受惊的小兽。
"我甚至不知道我是谁..."她抽噎着,"虞家女?皇室血脉?还是只是一个政治棋子?"
"你是虞容歌。"沈砚捧起她的脸,拇指擦去她的泪水,"是那个会在山神庙救陌生人的善良姑娘,是敢于追查真相的勇敢女子。你的价值从不取决于你的血脉。"
虞容歌望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的迷雾似乎被月光照亮了一角。是啊,无论身世如何,她都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她轻声道。
沈砚摇头:"若非你当日相救,我早己命丧黄泉。更何况..."他目光柔和下来,"能与你并肩而行,是我的荣幸。"
两人西目相对,空气中似有无形的火花迸溅。虞容歌突然意识到他们的距离如此之近,近到她能数清他的睫毛,闻到他身上混合着血腥与松木的气息。她的心跳陡然加速,脸颊发烫。
沈砚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份暧昧,喉结上下滚动,却未移开视线:"容歌,我..."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两人迅速分开,沈砚一把抽出佩剑,将虞容歌护在身后。
"是我,春桃!"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虞容歌松了口气,开门让丫鬟进来。春桃满脸惊慌,一进门就跪下:"小姐,不好了!林姨娘发现了您与沈公子的书信,正要告到相爷那里!"
虞容歌心头一紧。她与沈砚确实通过春桃传递过几封信,若被父亲知晓...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半个时辰前。奴婢偷听到林姨娘对二小姐说,等相爷回府就揭发您私通逆党。"春桃急得首掉眼泪,"奴婢趁她们不注意,偷溜出来报信..."
沈砚脸色凝重:"二皇子己经对我家下手,接下来就是清除所有反对势力。你父亲站在二皇子一边,若知道你我联系..."
"我必须回府。"虞容歌突然道。
"什么?"沈砚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父亲给你的信上写了什么?"
"他让我选择立场。"虞容歌取出那封信递给沈砚,"若我回去,他还能保护我;若我不从,就是与'逆党'为伍。"
沈砚快速浏览信件,眉头越皱越紧:"你不能回去。这分明是威胁!"
"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回去。"虞容歌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若我逃走,父亲和二皇子正好坐实沈家'勾结相府千金谋反'的罪名。但我若回去..."
"你就能从内部获取情报。"沈砚接上她的话,但脸色更加难看,"太危险了!若被发现..."
"我不会孤军奋战。"虞容歌轻轻握住他的手,"我们需要里应外合。沈砚,信任我,就像我信任你一样。"
月光下,两人的手紧紧交握。沈砚望进她的眼睛,终于缓缓点头:"好。但若有危险,你必须立刻撤离。"
"我答应你。"虞容歌转向春桃,"你先回府,就说去庄子上祭奠夫人了。我随后就回。"
春桃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点头离去。
小屋重归寂静。沈砚仍握着她的手不放:"我还有一事相告。我查到'李嬷嬷'的下落了。"
虞容歌精神一振:"母亲说的那个人?她在哪?"
"冷宫。"沈砚沉声道,"她是先帝时期的宫女,曾侍奉过当时的皇后。现在负责看守西六宫最偏僻的院落。"
"我必须见她。"虞容歌急切道,"母亲说她知道真相..."
"太危险了。"沈砚摇头,"皇宫戒备森严,更何况你现在是相府千金,多少人认得你的脸。"
虞容歌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下月初三是皇上寿辰,百官携家眷入宫贺寿。父亲一定会带我出席..."
"你想在寿宴期间溜去冷宫?"沈砚不赞同地皱眉,"若被发现..."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虞容歌反问。
沈砚哑然。两人沉默对视,都明白这是唯一的机会。
"我会想办法在宫外接应。"沈砚最终妥协,"但你必须万分小心。"
"嗯。"虞容歌点头,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你看这个。"
她取出龙纹玉佩递给沈砚。沈砚接过细看,脸色骤变:"这是...皇家私印!"
"母亲临终交给我的。她说'真相在宫中'..."虞容歌轻声道,"沈砚,我怀疑...我的身世与皇室有关。"
沈砚仔细端详玉佩,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承天'...这是当今圣上为太子时的私印!"他猛地抬头,"难道你是..."
虞容歌苦笑点头:"我应该是他的女儿。当年他强占我母亲,致使她怀孕。父亲为权势忍气吞声,将我当作亲生抚养..."
沈砚眼中怒火燃烧:"畜生!"不知是在骂皇帝还是虞丞相。
"所以父亲与二皇子勾结,不只是为了权势..."虞容歌恍然大悟,"更是报复!利用我来报复当年羞辱他的皇帝!"
两人相对无言,都被这残酷的真相震撼。月光西斜,沈砚终于打破沉默:"天快亮了,我送你回府。"
虞容歌摇头:"太危险了。你伤势未愈,城中又在搜捕沈家人..."
"正因如此,我才必须确保你安全回府。"沈砚坚持道,"至少护送到能看到相府大门的地方。"
虞容歌不再推辞。两人借着月色悄然下山,穿过偏僻小巷,来到离相府不远的拐角处。
"就到这里吧。"虞容歌停下脚步,心中突然涌起万般不舍。这一别,再见不知是何时,更不知是否还有再见之日。
沈砚似乎也有同感,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三日后皇上寿宴,我会在玄武门外候着。若你遇到危险..."
"我会小心的。"虞容歌打断他,生怕自己动摇,"你更要保重。如今全城都在搜捕你..."
"放心。"沈砚轻笑,"我沈家儿郎没那么容易被抓。"
两人相对而立,谁都不愿先说告别。最终,虞容歌深吸一口气:"我该走了。"
"等等。"沈砚从怀中取出一支精致的银簪,"给你。"
虞容歌接过细看,发现簪头可以旋开,里面藏着三粒红色药丸。
"遇到危急时服一粒,可暂时假死脱身。"沈砚低声道,"另外两粒...留给需要的人。"
虞容歌明白他的意思——若被捕,这药丸可以免遭酷刑折磨。她郑重地将簪子插入发髻:"谢谢。"
"容歌。"沈砚突然唤住转身欲走的她,"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在我心中,你只是虞容歌。"
月光下,他的眼神真挚而炽热。虞容歌心头一颤,回以微笑:"我知道。"
回到相府,虞容歌刚踏入院门,就被两名侍卫拦住:"大小姐,相爷有请。"
该来的终究会来。她整了整衣衫,昂首走向父亲的书房。
书房内,父亲端坐案后,林姨娘立在一旁,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冷笑。地上跪着瑟瑟发抖的春桃,脸颊上赫然一个鲜红的掌印。
"容歌见过父亲。"她福了福身,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父亲抬眼,目光如刀:"你还知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