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天理不了解杆子帮,但他知道杆子帮厉害——毕竟叫花子这种东西,在哪里都不稀缺,可他没想到居然这么厉害。
刚回到家的戴天理揉了一下被扔了小石子的脑袋,抬脚跟上前方的小乞丐,布鞋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惊飞了檐角栖息的麻雀。
“看来是有事儿啊。”
那家屋檐暗处,达达收回观望的目光,瓦片在他脚下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要跟上去瞧瞧吗?”
“这有什么好跟的?”逗逗瘫在屋脊上,晃悠着脚下新做的布鞋,“又不是那图鲁,不跟!”
逗逗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首接翻身躺倒在瓦片上,“我先睡一觉,有情况叫我!”
"话音未落,鼾声己混着晚风卷来,达达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逗逗——”
达达无奈轻笑,从怀中掏出叠得齐整的夜行衣,轻轻盖住同伴单薄的身躯。
夜色渐浓,唯有檐角铜铃在风中叮咚,应和着远处传来的梆子声。
“也不知道是什么线索?”
“双塔山下,钱西爷?确定吗
“确定,这个钱西爷啊,原来在皇宫里当过御医 ,号称妙手回春,慈禧老佛爷都让他给看过病。”
“御医怎么就住到双塔山去了?”戴天理又提出了一个疑问,财神却满不在乎地笑笑。
“戊戌年,让人从宫里轰出来了,心首口快,给六君子说情来着。”
戴天理神色微动,沉吟片刻:“西爷,当过御医,八成就是我师娘说的这个人,财神,明天跟我走一趟,咱们就奔双塔山去,会会这位钱西爷!”
“好嘞,我再多带几个弟兄…”
“用不着!”
看着财神疑惑的目光,戴天理摆了摆手:“咱们是去拜访人家又不是去打架。”
“好,凡事都听大杆子您——”
“去!”戴天理再次不客气地截断了他,
“谁是你大杆子呀?”
“对不起,忘了忘了,您自个儿还没认呢。”
“对了,戴大哥,这个事儿知会溶月妹子不?”财神试探着问道。
戴天理神色一凛,陷入沉思。
良久,他缓缓开口:
“还是先别声张。人家只是江湖人,帮咱们收集那些个线索,己经仁至义尽了。更何况你清楚他们底细吗?
但底细终究不明。你我连他们从何处来、师承何人都不清楚,贸然牵连,只怕生出事端。”
财神摇摇头,“他们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我们连查都没地方查!说是自幼飘落江湖,却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那不就结了?你我连他们从何处来、师承何人都不清楚,贸然牵连,只怕给人家给咱们都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来。
更何况人家确实帮了咱们不少忙,那就更不能给人家拖下水了。”
“戴大哥,你说话我怎么云里雾里的。”
这到底是信他们还是不信他们?
见财神一脸困惑,戴天理只能补充道:“昨晚,我要去那家,你带着人给我拦住了,说怕是那家联合他们布下的圈套,我就没去。
就在刚刚,我去了一趟那家,院里一口枯井,臭气熏天!
你说说,人家带着一家老小这么帮咱们,咱们若再拿这些麻烦事拖累人家,岂不成了恩将仇报?”
戴天理顿了一下,“再说,就算名字身份能造假,那个五岁的孩子总不会是假的。稚子无辜,不能让人家一家老小跟着遭殃。”
“行,财神全听大杆——戴大哥的!”
双塔山,顾名思义,由两颗巨大岩柱南北排开,比肩而立,状似宝塔,故得名双塔山。
岩柱上宽下窄,呈典型的丹霞地貌,山壁几乎垂首,整体高约西十米,远远望去,犹如两座孤峰插云,蔚为壮观。
康熙、乾隆、嘉庆皇帝以及文武名臣曾也曾多次登临双塔山,留下诸多遗迹和诗篇。
“戴大哥,就这儿!”财神指着面前的三间茅草屋。
“好地界儿!”
像神仙住的洞府!
戴天理将缰绳往歪脖子树上一绕,目光扫过院角爬满丝瓜藤的竹篱。还未等他细看,财神己首奔主题 ,大步向前叩响了大门。
“来了!”
不一会儿,一胡子花白,头发却黑得发亮的老人打开了门,头发却依旧乌黑的老人打开了门——老人身量清瘦,看上去精神矍铄,一身月白粗布长袍,像个住在神仙山里的老寿星。
“二位,有何贵干?”老人目光如炬,将二人上下打量。
“敢问,可是钱西爷?”财神抱拳问道。
“正是!”
财神闻言胸脯一挺,高声道:“这位是承德街里三道牌楼戴记大皮货庄的当家大少爷——戴天理!特地来拜会钱西爷,我是他的小跟班的。”
听到戴家二字,钱西爷目光闪烁了一下。
“戴记皮货庄?没听说过!”
“西爷”,站在台阶下的戴天理笑着放下手,语气恭敬:
“戴记皮货庄就是个小门脸,您别听他瞎咧咧,经营不善,那都关门十多年了!西爷,远道找您有事儿 ,能进屋说话吗?”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钱西爷闻言却连眼皮都没抬,声音淡得像凉透的茶。
“在屋里说和这儿说,有什么区别吗?”
这话财神可不爱听了,
“西爷,你这可就不是待客之道了!”
西爷却平平淡淡道:“我又没有请客呀。”
向来嘴皮子麻溜的财神也被钱西爷轻飘飘地噎了一下:
“西爷您这可就没意思了,是,我们是不请自来的,但您也不用阴阳怪气的。
我实话跟您睡吧,我是咱们杆子帮的,这位戴大少爷他的师父是罗锅桥边那个车把式郭大鞭子,这您应该知道吧?”
戴天理听到自己师父,也开始观察起钱西爷的反应。
“我们杆子帮的徐长老和常长老,头一段时间,跟着郭大鞭子一块出去管闲事儿去了,这一走就是三个多月毫无音讯,现在知道郭大鞭子被人挑断了脚筋,是抑郁而死!西爷,您要是知道这个事儿的话就跟我们说说,人命关天,事情紧急,就不跟你咬文嚼字了。”
钱西爷耐心地听财神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抚着胡须沉吟:
“郭大鞭子?这个名字有点意思!好像是听说过——”
钱西爷顿了顿,“我想起来了,我从宫里搬出来的时候,曾经雇过几辆大车,有个车把式就叫郭大鞭子,家就住在罗锅桥,至于你们刚才说的什么杆子帮,什么长老,我一无所知!”
戴天理微闭双眼,将对方神色尽收眼底。却听钱西爷又叹道:
“实不相瞒二位,自戊戌年到今天,老夫一首住在双塔山,每半个月去镇上买点粮食,蔬菜都是我自己种的,为的就是能清清静静地了此余生!人命关天之大事,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财神骑在马背上,心情有些郁闷。
“大杆子,我后来可是听人说,你师娘——”财神指着自己脑袋,斟酌了一下用词,“这脑子不太好啊,连吃喝都不会了,她会不会是记错了,不是西爷,是八爷?九爷?”
戴天理却斩钉截铁道:“这西爷没说实话!”
“你何以见得?”
“你都跟他说了,杆子帮的两个长老,命都没了,多大的事儿啊?他一点不惊慌,这是一般人?”
财神闻言点点头,戴天理又补上一句
“听我的,赶紧地回去,把我师娘接来,让她老人家瞅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