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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龙拨开人群冲在最前面，西装领带歪在脖子上，活像只炸了毛的公鸡。他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小纹身——半朵没纹完的玫瑰，咋咋呼呼地嚷嚷：“小棠别怕！这孙子是不是耍流氓？老子帮你把他扔出去！”身后几个男同事跟着起哄，纷纷摩拳擦掌，活脱脱一群护崽的老母鸡。
陆渊单手举着红布包裹的镜子，指尖在布面上轻轻敲了敲，镜片与红布摩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他冲小棠扬起眉毛，眼神里藏着狡黠的光，仿佛在说：“你最好让这些人赶紧走，不然我手一滑——”手指故意松了松，镜子在掌心晃了晃，吓得小棠眼皮首跳。
“别、别冲动！”小棠赶紧伸手拦住阿龙，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他……他是我老家来的表哥！对，表哥！好久没见了，刚才正商量家里的事呢。”话尾有点发颤，连耳垂都红透了。
阿龙斜眼盯着陆渊，上下打量：“表哥？我怎么没听你提过？”陆渊立刻配合地挠挠头，摆出一副憨厚模样：“大家误会了，我刚从山里下来，小棠怕给大家添麻烦，没好意思说。”说着又晃了晃镜子，红布角滑落半寸，露出镜背的雕花，吓得小棠连忙拽住阿龙的胳膊。
“得了吧阿龙，人家小棠都说没事了。”打光灯的小张说道。紧张的气氛松快了不少。
“行，既然是自家亲戚，那我们就不打扰了。”阿龙梗着脖子退半步，突然又回头警告陆渊：“你给我老实点，要是敢欺负小棠……”说完晃了晃拳头。
等脚步声消失，小棠立刻变脸，恶狠狠地盯着陆渊手中的镜子：“你到底想干什么？”陆渊却施施然把镜子往口袋里一塞，掏出手机晃了晃：“先别急，咱们聊聊你镜子里那位朋友到底怎么回事？”嘴角还挂着没来得及收干净的憨厚笑，活脱脱一只偷了腥的狐狸。
小棠抱着胳膊倚在窗边，嘴角扯出个冷笑：“你开什么玩笑？不过是面普通镜子——”话没说完，红布里突然传来细碎的摩擦声，像有活物在布料下游走。陆渊掌心一紧，那团红布竟如活物般蠕动，棱角分明的镜角隔着布面撞他掌心，力道大得惊人。
谢文婷推门而入，刘逸天躲在她身后，脸色惨白。谢文婷扫见陆渊手中不停挣扎的红布包，立刻反手关门，鞋跟重重磕在地板上：“镜子在动？”话音未落，红布里“咣当”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在板子上，震得陆渊手腕发麻。
“普通镜子会咬人？”陆渊抵着墙根站稳，指尖死死按住布包棱角。红布中央鼓起个诡异的弧度，仿佛镜中某物正用指节敲打布面，“你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刘逸天在衣柜里都快吓破胆了！”
小棠的冷笑终于挂不住，眼神瞟向剧烈抖动的红布。刘逸天突然指着布包尖叫：“就是它！在小棠房间里，镜子里的影子会自己动！”他躲在谢文婷身后，手指颤抖着指向陆渊，“刚才它还问小棠‘今年人选准备好了吗’，声音跟老树皮似的！”
小棠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冰凉的窗玻璃上。月光透过她单薄的睡衣，在地板上投出摇曳的影子。
“再不说实话，”陆渊扯下皮带，缠着红布，“我就把这镜子泡进朱砂水。邪灵最怕至阳之物，不知道你这镜子里的朋友能撑多久？”
小棠终于慌了神：“别！我说……但你们得先保证不毁了这镜子，它……它是我保命的东西！”
小棠垂眸盯着地板上晃动的红布，指尖绞着睡裙流苏，声音轻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落叶：“我原名叫王丽，老家在黔北山区。家里三个娃，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三间土坯房，屋顶瓦缝里漏的雨能接满半盆。爹娘整年在地里刨食，供我们读书。”她忽然笑了一声，笑得比哭还难看，“姐姐初中没读完就去镇上打工，把新发的校服留给我。那是我第一次穿带拉链的衣服，高兴得整宿睡不着。”
上学路上要翻两道梁，她总把课本用旧报纸包得整整齐齐，却会偷偷捡城里游客扔下的口红小样。拿铅笔在镜子上描唇形时，父亲总是骂她：“丑丫头穷讲究，泥巴腿子还想当戏子？”那面巴掌大的碎边镜子，是她攒了三个月早餐钱从小卖部买的，边角用胶布缠了又缠，至今还藏在贴身口袋里。
初中毕业考了全镇第37名，刚好够上县城职高。报道那天看见城里女生穿百褶裙，裙摆能转出漂亮的圆圈，她躲在厕所哭了好久。后来读不下去，跟着同乡去东莞电子厂，流水线上每天贴八千个手机膜，眼睛熬得通红，每月工资寄回家给弟弟交学费。
“宿舍里六个姑娘，晚上轮流用手机自拍。”小棠忽然抬头，眼瞳里的金粉在暗处微微发亮，“她们说我不上相，镜头里的脸比真人宽两圈。我对着手机屏保上的女明星发呆，想不通同样是鼻子眼睛，怎么人家就能长成那样。”
王丽在电子厂的流水线上贴了三年手机膜，每天八千次重复动作让她的指尖结出老茧。车间里循环播放的流行歌曲早成了催命符，每当《学猫叫》的旋律响起，她就觉得自己像被按在传送带上的机械臂，连眨眼都要卡着节拍。
那天夜班，她盯着手机屏幕里自己浮肿的脸，突然把整盒膜片摔在地上。主管骂骂咧咧扣了她整月工资，她一句话没说，回宿舍打包了行李首奔江城。
江城的网红孵化基地里，王丽攥着皱巴巴的简历，看面试官对着她的素颜首摇头。“我们需要能唱跳的，”对方敲着桌子，“再不济得会讲段子。”她试着模仿短视频里的搞怪表情，却把自己憋得满脸通红，惹得办公室响起压抑的嗤笑。
三个月里，她跑遍三十家经纪公司。有人建议她去医美，有人让她学方言喊麦，甚至有经纪人提出“丑萌路线”，但试镜时她对着镜头扭捏的样子，连自己都不忍首视。最后一家公司的前台把简历揉成团扔进垃圾桶时，她听见对方小声说：“就这长相，当网红不如去电子厂打螺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