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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微是在铜镜的裂痕里醒来的。
她睁开眼时，首先看到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镜面上蛛网般的裂纹。那些裂纹将她的倒影切割成碎片，左眼下一道新鲜的伤痕正缓缓渗出血珠——那是箭簇擦过的痕迹，伤口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
“醒了？”
铜镜被人转了个方向。谢危的脸出现在镜中，他今日没戴护甲，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一缕雪白的发丝。沈知微的视线顺着那缕白发往下，发现它连着自己的鬓角——昨夜还是鸦青色的长发，如今己白了大半。
“噬心蛊的反噬。”谢危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后，“你嫡姐此刻应该疼得打滚。”
沈知微没动。她的舌尖抵着上颚，在唾液里尝到熟悉的铁锈味——毒丸的余韵还在，但更浓烈的是另一种腥甜，像腐烂的蜜糖。蛊虫在血脉里游走的感觉清晰可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钩子正拉扯着她的内脏。
“王爷想要什么？”她开口时，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像是声带被砂纸磨过。
谢危笑了。他今天穿了件月白色常服，衣襟上绣着暗纹，乍看是云纹，细看却是纠缠的蛇形。当他俯身时，那些蛇纹在烛光下诡异地蠕动，仿佛要破衣而出。
“我要你帮我杀个人。”
他从袖中取出个锦盒，掀开的瞬间，沈知微的瞳孔骤然收缩——盒中躺着一截断指，指甲上涂着熟悉的丹蔻。那是嫡姐的右手小指，指根处还戴着沈家祖传的翡翠戒指。
“你嫡姐昨日派人来救你。”谢危用断指拨弄着她的白发，“我留了信物给她。”
沈知微的胃部抽搐起来。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因为她认出了断指切口的纹路——那不是刀伤，是噬咬痕迹。嫡姐的指骨上布满细密的牙印，像是被什么小型野兽啃噬过。
“王爷高看我了。”她缓缓抬起手，将白发拢到耳后，“我现在连根银针都拿不稳。”
这个动作让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新生的蓝色纹路——它们不再蔓延，而是开始向内收缩，在皮肤表面形成诡异的漩涡图案。谢危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他抓住她的手腕，指腹重重碾过那些蓝纹。
“药王谷的‘千机毒’。”他的声音突然兴奋起来，“你师父是萧夜雨？”
沈知微的呼吸一滞。
这个名字像把钝刀捅进她记忆深处。十年前那个雪夜，师父的白衣被血浸透，他把她塞进地窖时，往她嘴里塞了颗腥苦的药丸——“记住，活下来的才是药。”
谢危的指甲突然掐进她腕间的蓝纹：“萧夜雨死前，把《毒经》藏哪了？”
血珠顺着沈知微的手臂滑落，滴在床榻上绣着的鸳鸯眼珠上。丝线遇血变色，那只鸳鸯的眼睛突然由黑转红，像突然活过来似的瞪着她。
“烧了。”她勾起嘴角，“我亲眼看着烧的。”
谢危松开手，从怀中取出个瓷瓶。瓶塞拔开的瞬间，沈知微闻到了雪中春信的味道——和昨日丫鬟身上的一模一样，但混着更浓重的腥气。
“知道这是什么吗？”他将瓷瓶倾斜，一滴琥珀色的液体滴在她锁骨处的蛊印上。
剧痛炸开的瞬间，沈知微的视野里闪过无数画面：
?嫡姐在祠堂罚跪，膝盖压碎了一地蚂蚁；?
?谢危站在雨里，手中的剑刺穿一个背影；?
?自己蜷缩在地窖，看着师父的佩剑从门缝下渗进血来...?
“啊——！”
她的惨叫刚出口就变成了嘶哑的喘息。蛊印处的皮肤开始蠕动，一条青色的蛇形纹路正从锁骨向心口爬行。谢危冷眼旁观，首到蛇纹完全成型，才用瓷瓶接住她额头滴下的冷汗。
“同命蛊升级了。”他晃了晃瓷瓶，“现在你能看见她的记忆，她也能看见你的。”
沈知微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嫡姐要派死士来救一个替身——谢危在拿她炼蛊，而嫡姐需要这个“容器”活着回去。
窗外突然传来扑翅声。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落在窗棂上，喙里叼着片带血的布料。谢危取下布料展开，上面用血画着个古怪的符号——两蛇相缠，正是他衣襟上的暗纹。
“看来你嫡姐等不及了。”
他转身时，沈知微注意到他后颈处有道新鲜的抓痕，伤口边缘泛着和她腕间一样的蓝光。这个发现让她心头一跳——谢危也中了毒，而且正在用内力强压毒性。
当房门关上后，她立刻扒开衣领查看蛊印。青蛇纹的眼中多了个红点，像是被人用针戳出来的。沈知微用指甲掐破那个红点，挤出一滴黑血——血珠落在地上，竟像活物般扭动着组成个“寅”字。
老妪留下的讯息。
她忍着眩晕爬下床，从铜镜碎片中挑出最锋利的一片。镜片割破指尖时，血珠滴在白发上，竟发出“嗤”的灼烧声。一缕白发烧焦后，露出下面藏着的金色粉末——是谢危倒入血池的那种。
沈知微突然笑了。她将金粉刮下来抹在蛊印上，蛇纹立刻痛苦地扭动起来。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是嫡姐的声音，隔着重重院落依然清晰可闻。
“原来如此...”她擦净镜片，在床柱上刻下第七道血痕。
谢危要的根本不是《毒经》，而是师父死前喂她的那颗药丸。那颗让她百毒不侵，却也让她成为活体蛊皿的——本命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