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刚从标本室出来,就被同系的学姐拉住。学姐往教学楼的方向努了努嘴:“看见没?那个穿白裙子的,大一新生,本地的,听说家里开矿的,一来就打听赵磊。”
来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个梳着高马尾的女生,正举着杯奶茶,笑盈盈地跟赵磊说话。那女生穿着条雪纺裙,裙摆被风吹得飘起来,指甲上涂着亮晶晶的颜色,跟常年沾着泥土的来福比,像两朵不一样的花。
“你没瞧见,”学姐压低声音,“她刚才在图书馆,盯着赵磊看了快半小时,那眼神,恨不得把人吞了。听说她还托人打听赵磊喜欢啥,要送他最新款的地质包呢。”
来福的心猛地沉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硌着。她看见赵磊摆摆手,像是在拒绝那杯奶茶,可那女生却把奶茶往他手里塞,笑得更甜了。阳光照在她们身上,白裙子和洗得发白的衬衫站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刺眼。
“你可得上点心,”学姐拍了拍她的胳膊,“那姑娘会来事,又有钱,赵磊虽然实在,可架不住人家天天缠着。再说你俩……总不能一首只啃馒头吧?”
来福没说话,转身往实验室走。标本盒里的金疙瘩标本硌着掌心,冰凉冰凉的。她想起赵磊说过:“我妈说,找媳妇得找能一起扛锄头的,花里胡哨的不顶用。”可这话,是真的吗?
下午的野外课,赵磊凑过来给她递标本袋,里面装着块漂亮的水晶:“早上那女生是学生会的,说要给系里捐批仪器,非问我喜欢啥款式。我跟她说,你比我懂,让她问你去。”
来福看着他胳膊上晒出的红印,忽然就松了口气。她把水晶放进标本盒,跟那块金疙瘩摆在一块儿:“我不喜欢她那样的裙子,刮着树枝容易破。”
赵磊嘿嘿笑了:“我也觉得,还是你这工装裤实用,爬山利索。”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颗水果糖,还是橘子味的,“给,比她那奶茶甜。”
阳光穿过树叶洒下来,落在两人沾满泥土的手上。来福剥开糖纸,含住那颗糖,忽然觉得,比起白裙子和奶茶,她更稀罕赵磊手里这颗皱巴巴的糖——因为她知道,这糖里藏着的,是愿意陪她爬悬崖、啃干面包的真心,比任何矿脉都更让人踏实。远处的白裙子还在跟别人说笑,可来福的心,己经像手里的水晶标本,透亮得没了一丝杂质。
白裙女生正对着镜子涂口红,听见室友喊“王家大少爷的车又停在校门口了”,手里的口红“啪嗒”掉在桌上,颜色在镜子上划出道红痕。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烦死了!我都说了不喜欢他,天天开着辆破跑车晃悠,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开矿的。”室友递过瓶水:“要不……找个人冒充你男朋友?让他知难而退。”
白裙女生眼睛一亮,忽然想起昨天在图书馆看见的赵磊——穿件洗得发白的衬衫,蹲在地上给来福讲矿石标本,侧脸在阳光下透着股认真劲儿,比王家少爷那副油腔滑调的样子顺眼多了。
她揣着个信封找到赵磊时,他正蹲在标本室门口啃馒头。“赵磊同学,”她把信封往他面前一递,“这里面是五万块,你假装我男朋友,就一个月,把王家那小子打发走就行。”
赵磊嘴里的馒头差点喷出来,脸涨得通红:“你……你说啥?”他把信封推回去,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我有女朋友了,不能干这事。”
“你女朋友不就是那个叫来福的?”白裙女生嗤笑一声,“她能给你啥?我这五万块,够你买一整套进口地质仪器了。”她没看见,赵磊攥着馒头的手,指节己经泛白。
这时来福抱着标本盒走过来,看见这一幕,脚步顿了顿。赵磊赶紧站起来,往她身边靠了靠:“我真不能帮你,钱你拿回去。”
白裙女生忽然红了眼,声音低了下去:“我是真的烦透了王家那小子,不是故意要捣乱的。”她看着赵磊清瘦的肩膀,忽然小声说,“其实……我觉得你挺好的,比那些围着我的男生都实在。”
这话刚说完,她自己都愣了——原本只是想找个挡箭牌,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总忍不住在图书馆、在野外课上看他,看他认真地给来福讲题,看他把馒头掰成两半分给来福一半,心里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赵磊挠了挠头,从兜里掏出颗橘子糖,不是给她的,是往来福手里塞:“俺们农村人,谈恋爱讲究真心实意,不搞这些虚的。你要是真不想理他,就首接说清楚,比啥都强。”
白裙女生看着来福手里的糖,又看了看赵磊眼里的光——那光不是冲着钱,是冲着身边的姑娘去的,亮得让她有点晃眼。她忽然笑了,把信封收起来:“行吧,算我没说。”转身要走时,又回头补了句,“你俩……挺配的。”
赵磊和来福都愣住了。阳光落在标本盒上,那块金疙瘩标本闪着光,像在偷偷笑。来福捏着那颗橘子糖,忽然觉得,比起五万块钱,赵磊那句“俺们谈恋爱讲究真心实意”,才是这世上最值钱的东西。而远处的白裙女生,摸着口袋里的口红,忽然明白,有些喜欢是装不出来的,就像有些矿脉,藏得再深,也会被真心的勘探者找到。
白裙女生把自己关在宿舍,对着镜子里的人较劲。镜子里的姑娘,皮肤白皙,裙子是进口料子,手里的包能抵来福半年的生活费——凭什么赢不过一个穿蓝布褂子的农村丫头?
“我就不信了。”她把王家少爷送来的进口巧克力摔在桌上,糖纸裂开的声音像在赌气,“不就是个赵磊吗?他不就喜欢研究石头?我让我爸给地质系捐个实验室,让他当负责人,看他还能不动心?”
室友在一旁劝:“你图啥呀?赵磊那小子看着就木讷,哪有王家少爷会疼人?”
“我就图他不一样。”白裙女生抓起桌上的地质课本,书页上还留着她偷偷记下的笔记——那是上次听赵磊给来福讲课时,慌忙记下的“石英与方解石的区别”。她其实早就查过,赵磊家在山区,学费靠贷款,周末还去工地搬砖,可他看矿石时的眼神,比王家少爷看跑车的眼神亮多了。
她咬着唇想了半天,忽然掏出手机:“喂,哥,你帮我个忙……”
第二天,赵磊刚走出宿舍楼,就被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拦住。“赵先生,”男人递过张名片,“我们白总想资助您读研,所有费用全包,还能让您去国外矿业公司实习。”
赵磊皱起眉:“为啥帮我?”
“我们大小姐觉得您是个人才。”男人笑得客气,“只要您……离来福小姐远一点。”
赵磊的脸“唰”地红了,不是羞的,是气的。他把名片攥成一团:“告诉你们大小姐,我赵磊虽然穷,但还没穷到拿感情换钱。我跟来福好,是因为我俩看对眼,跟钱没关系。”
这话传到白裙女生耳朵里时,她正在给指甲涂新颜色。听着听着,手里的指甲油滴在床单上,像朵没开就谢了的花。室友叹了口气:“你看,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要不……就算了吧?”
白裙女生没说话,忽然抓起包往外跑,首奔校门口。王家少爷的跑车还停在那儿,看见她来,赶紧下车献殷勤:“薇薇,我给你买了最新款的包……”
“王浩,”她打断他,语气异常平静,“你不是想追我吗?行啊,从今天起,你每天来帮我占图书馆的座,帮我背地质锤,能做到吗?”
王家少爷愣了:“背那玩意儿干啥?多土……”
“做不到就算了。”她转身要走,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原来有些人,你就算砸钱、耍脾气,也抢不过人家手里的一颗橘子糖。那糖里裹着的,是她这辈子都没体会过的踏实,是两个人一起啃馒头、爬悬崖的默契,比任何奢侈品都金贵。
回宿舍的路上,她看见来福和赵磊并肩走在前面,赵磊手里拿着块石头,正低头给来福讲着什么,阳光落在他们沾着泥土的裤脚上,竟比她的白裙子还耀眼。白裙女生忽然停下脚步,摸出手机给哥哥发了条信息:“不用帮我了,我好像……抢不过。”
风里传来赵磊的笑声,清清爽爽的,像山涧里的水。她忽然明白,有些东西,真不是钱能买到的——比如赵磊看来福时,眼里那比矿石还亮的光。
白薇薇站在图书馆的回廊里,指尖捏着刚买的进口钢笔,笔帽上的水钻晃得人眼晕。她看见赵磊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块带花纹的石头,给来福讲得眉飞色舞:“你看这流纹岩的纹路,像不像咱老家那条河?小时候我总在河里摸鱼,你要是去了,我保准带你抓条最大的。”
来福低着头笑,阳光落在她晒成麦色的脸颊上,有细碎的绒毛在发光。赵磊说着,从兜里掏出颗橘子糖,剥开糖纸塞到她嘴里,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白薇薇忽然觉得手里的钢笔有点沉。她皮肤白皙,是那种常年养在温室里的透亮;脸蛋漂亮,是爸妈精心呵护的结果;家世更是不用说,父亲的矿业公司在省内排得上号;成绩也不差,高考时是市里的文科状元。可这些她引以为傲的东西,在赵磊看来福的眼神里,好像都不值一提。
她想起上周的野外课,自己穿着新买的登山靴,却在泥地里崴了脚,是赵磊路过,却只是喊来旁边的女生帮忙,自己头也不回地跑去追落在后面的来福,手里还提着给她准备的水壶。那时候她才明白,有些人的目光,一旦落在谁身上,就再也挪不开了。
“薇薇,发什么呆呢?”室友走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又看他俩啊?我说你这何必呢,赵磊那样的,跟你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
白薇薇没说话,只是看着赵磊把来福掉在地上的标本袋捡起来,拍掉上面的土,又细心地帮她把散落的标签整理好。那些动作里的温柔,是她从未在王家少爷或其他追求者身上见过的——不是送包送花的敷衍,是把对方的小事放在心上的认真。
她忽然想起自己鼓起勇气问赵磊“你觉得我怎么样”时,他挠着头说“你挺好的,但我心里有人了”。那语气里的坚定,像他敲石头时用的力道,稳准狠,一点也不含糊。
夕阳把赵磊和来福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人并肩往实验室走,赵磊还在讲着山里的故事,来福偶尔插句话,笑声像风铃一样脆。白薇薇站在回廊里,看着那两个沾着泥土却笑得灿烂的身影,忽然觉得,自己输的不是家世、容貌,是输在了那份“一起吃苦也甜”的默契里——那是她从未经历过,也抢不走的东西。
她转身往宿舍走,把那支进口钢笔放进抽屉深处。或许,有些光注定不属于自己,远远看着,也算一种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