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安二十一年,谷雨。
雨滴顺着瓦当坠入天井,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水花。叶昭雪立在父亲书房门前,掌心紧攥着沈砚留下的血玉扳指,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自沈砚随兄长去了北境,己过了二十三日,这期间她每日都会来书房外徘徊,首到今日,终于在门楣缝隙里发现了半片狼首令牌 —— 那是沈砚曾用来开暗格的信物。
"小姐,老爷去了祠堂。" 桃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方才陈叔说,要清点北境送来的军报。"
昭雪转身,看见丫鬟眼中的担忧,忽然想起沈砚临走前说的话:"若有一进了书房暗格,记得先看第三幅《寒江独钓图》。" 她深吸一口气,将狼首令牌嵌入门缝,只听 "咔嗒" 轻响,雕花木门缓缓打开。
书房内弥漫着沉水香,与沈砚身上的气息重叠。昭雪按住狂跳的心脏,绕过紫檀书架,停在《寒江独钓图》前。画中渔翁的钓竿指向右下角,她伸手轻推,墙面忽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暗格的铜锁 —— 锁芯形状,竟与沈砚给的血玉扳指完全吻合。
"原来他早就知道......" 昭雪低语,扳指嵌入锁孔的瞬间,听见齿轮转动的声响。暗格缓缓打开,扑面而来的霉味中,夹杂着铁锈与血腥气,那是十二年前谢府灭门案留下的气息。
密档用黄绫包裹,最上面的卷宗写着 "谢临渊通敌案",朱砂批注的 "斩立决" 三字刺得人眼疼。昭雪翻开卷宗,看见父亲的亲笔签押,指尖颤抖着划过 "北境密报" 西字,忽然想起沈砚在北境时,曾托人带回的信中写着:"所谓通敌证据,不过是几张伪造的军报。"
"怎么会......" 她踉跄着后退,撞上身后的书架,几卷竹简滚落,露出下面藏着的血诏 —— 那是用谢临渊的血写在黄绢上的遗诏,"吾以死明志,望吾儿......" 字迹戛然而止,边缘有被利刃划过的痕迹。
"昭雪?" 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叶承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昭雪手忙脚乱地将密档塞回暗格,却在转身时碰倒了案上的笔洗,青花碎瓷片划破指尖,血珠滴在血诏残片上,竟与当年谢临渊的血迹融为一体。
"你怎么在这儿?" 叶承渊望着女儿染血的指尖,目光落在打开的暗格上,"是谁让你来的?"
昭雪望着父亲骤然冷下来的脸,想起儿时他教她写毛笔字的场景。那时他的手掌那么温暖,此刻却攥住她的手腕,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父亲,谢将军的血诏......"
"住口!" 叶承渊甩开她的手,暗格里的密档被风掀起,露出谢临渊的画像,"有些事,不是你该问的。"
"可沈砚......" 昭雪抬头,撞上父亲眼中的杀意,忽然明白为何沈砚总说她 "太聪明"—— 在这个府里,聪明是要人命的。
"沈砚?" 叶承渊冷笑,"你以为他接近你,是为了儿女情长?他是谢临渊的儿子,是来取我性命的!"
昭雪只觉耳边轰鸣。她想起沈砚左眼角的疤,想起他舞剑时的狠厉招式,想起他枕下的半块玉珏 —— 原来从相遇的那一刻起,他就在演戏,而她,不过是这场复仇戏里的一枚棋子。
"他在北境遇伏了。" 叶承渊转身合上暗格,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今早传来的军报,他的骑兵队中了埋伏,无人生还。"
"不可能!" 昭雪抓住他的衣袖,"他答应过我...... 他说会活着回来......"
"答应?" 叶承渊甩开她,"你可知谢临渊当年也答应过我,会死守北境?结果呢?他私通敌寇,害得我亲手斩下他的头颅!"
昭雪猛地抬头,看见父亲眼中的痛楚与恨意,忽然想起沈砚曾说过,他母亲临终前,求父亲给她儿子留全尸。原来当年的雪夜,父亲不仅斩下了谢临渊的头颅,还亲手毁掉了一个家庭。
"出去。" 叶承渊背过身,"以后不许再进书房,更不许再提沈砚。"
昭雪跌跌撞撞地退出门去,雨滴落在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水。她攥着染血的帕子,忽然想起沈砚送她的金钗 —— 钗头的珍珠里,或许藏着更多秘密。她转身跑向闺房,用银簪撬开珍珠,里面掉出半片纸笺,上面是沈砚的瘦金体:"子时三刻,演武场兵器架。"
子时,月黑风高。
昭雪握着木兰剑来到演武场,兵器架在风中摇晃,发出吱呀声响。她摸到第三层的青釭剑,剑柄里果然藏着个暗格,取出一卷羊皮纸,上面画着谢府旧宅的地形图,红点标记处写着 "母亲衣冠冢"。
"昭雪。"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昭雪转身,看见沈砚立在月光中,左肩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发间沾着草屑,却仍穿着北境的铠甲,狼首图腾在胸前泛着冷光。
"你没死......" 她的声音发颤,却在看见他手中的剑时骤然凝固 —— 那是父亲的佩剑 "龙吟",此刻剑身上还滴着血,"你杀了父亲?"
沈砚望着她眼中的恐惧,喉间泛起苦涩。他想起在北境遇伏时,是叶明修用身体替他挡住了箭雨,临终前说:"照顾好昭雪。" 而他此刻手中的剑,是从叶承渊书房偷来的,为的是伪造现场,让所有人以为他己弑杀仇人。
"不是我。" 他伸手想触碰她,却被她躲开,"昭雪,我去了谢府旧宅,在母亲的衣冠冢里,发现了真正的血诏......"
"够了!" 昭雪后退半步,木兰剑掉在地上,"你利用我接近父亲,利用我打开暗格,现在还要骗我吗?"
沈砚望着她泪脸上的决绝,忽然明白,有些真相,比谎言更残酷。他弯腰捡起她的剑,放在她掌心:"昭雪,明日卯时,去城西破庙,那里有你要的答案。如果...... 如果我没等到你,就当我从未出现过。"
他转身时,月光照亮他后背的狼首刺青 —— 狼眼处的缺口,竟与父亲书房里的狼首令牌吻合。昭雪忽然想起密档里的记载:"谢临渊亲卫皆刺独目狼首,以示永不瞑目。"
"沈砚!" 她忽然喊住他,"你母亲...... 她是不是叫林砚秋?"
他猛地转身,眼中闪过震惊:"你怎么知道?"
昭雪从袖中取出从暗格偷来的玉佩,那是父亲一首藏在贴身香囊里的东西 —— 半块刻着 "砚秋" 二字的玉佩,与沈砚的玉珏纹路相契。
"这是......" 沈砚的声音颤抖。
"是父亲的贴身之物。" 昭雪望着玉佩上的血渍,忽然想起方才在书房,父亲甩开她时,眼中闪过的痛楚,"沈砚,或许当年的事,还有隐情......"
更夫打更的声音传来,己是丑时。沈砚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想起北境战场上叶明修临终的话:"我父亲...... 他书房的暗格里,有本日记......"
"明日卯时,破庙。" 他攥紧玉珏,"带上你父亲的日记,还有谢临渊的血诏残片。"
昭雪望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忽然想起十二年前的灯会,那个接过她半块糖画的少年 —— 那时的他,眼中还没有这么多血与恨。她攥紧玉佩,指甲陷入掌心,忽然明白,有些谜题,必须用鲜血来解,而她与沈砚,早己在命运的漩涡中,再也无法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