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霜降前夜。
林砚站在三阴河渡口,掌心贴着河面便能“看见”河底的星图——七盏青铜灯嵌在悬魂塔的塔角,天权灯位的光焰比其他六盏明亮三倍,如同他腕间凝结的鳞甲,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青光。谢昭蹲在岸边,指尖划过水面时,竟能让荧光藻顺着她的星芒胎记聚合成文字:“冬至子时,星渊门开”。
“护工的银镯子不见了。”谢昭抖落指尖的水珠,袖口滑出半片鱼鳞——那是她昨夜梳头时从发间掉落的,“今天早查房,三个戴‘替死’手环的老人突然失踪,床头柜上留着北斗形状的水痕。”林砚望着自己在河面的倒影,鱼头人身的轮廓一闪而逝,这是他第三次出现半妖化的征兆。
县志新补全的残页在背包里发烫,那是他们上周在河底捞出的青铜简,刻着:“承星者三载化鳞,五载通幽,十载归渊永寂。”谢昭摸着颈后新浮现的星芒纹路,突然指向对岸:“看!芦苇荡在逆流生长。”本该枯黄的苇叶正泛着新芽的嫩绿,茎秆以诡异的弧度向河心弯曲,形成首径百米的螺旋图案。
午夜,两人潜入河底。悬魂塔的塔基比上次所见多出三道新刻的符文,正是林砚昨夜梦中反复书写的“溯光咒”。当他将手掌按在符文上时,塔身突然透明,露出内部层层叠叠的星轨——每一层都封存着历代承厄者的记忆碎片,三十年前祖父投鼎的画面正在最底层缓缓转动。
“星渊不是牢笼,是轮回转盘。”谢昭的声音在水纹中震荡,她的星芒胎记己蔓延至锁骨,“我们之前破解的‘北斗镇厄阵’,其实是让河伯魂魄借承厄者躯体重生的仪式。”青铜简的最后一行字刺痛了她的视线:“每代天权星使,皆为河伯转世之眼”。
河底突然传来童谣般的哼唱,七盏青铜灯同时转向西北方的暗流。林砚的鳞片骤然竖起,他“看”见暗流深处有个发光的茧状物,茧上缠着三十年前失踪的探险者手环。“那是……新的承星者胚胎?”他的声音带着非人的沙哑,指尖无意识地抠入塔基,竟划出与祖父当年相同的血痕。
谢昭的青铜镜映出水面的景象:县城所有佩戴过“替死”手环的居民,此刻正赤脚走向河边,他们的影子在月光下分裂成双鱼形态。当第一滴晨露坠入河面时,茧状物突然裂开,露出与林砚容貌相同的少年——只是他腕间的胎记是金色的天枢星纹。
“这是三十年前的我?”林砚后退半步,撞碎了一层星轨记忆,画面里年轻的陈玄玑正将玉符递给面容陌生的少女,“不对……我们的轮回不止三十年!”谢昭指着少年掌心的纹路,那里刻着与青铜简相同的“溯光咒”,而他的眼底,分明映着悬魂塔内正在重组的河伯虚影。
冬至的钟声从县城钟楼传来,河面突然结冰。谢昭发现冰层下的星图正在倒转,北斗七星的斗柄指向南方——那是“时间溯流”的征兆。少年突然睁开眼,开口却是陈玄玑的声音:“该让星渊回归正轨了,否则下一个血月,三阴河会吞噬整个县城。”
林砚终于明白县志里被烧毁的真相:所谓“承厄者”,不过是河伯魂魄转世的容器,每代北斗星使的牺牲,都是为了让河伯在星渊中完成重生。他望向谢昭,对方眼中的星芒正与少年掌心的金光共鸣,这是跨越百年的魂魄共振。
“我们不是守星人,是囚笼的钥匙。”谢昭将陶瓶碎片按在少年眉心,碎片突然化作匕首,“要打破轮回,就得毁掉星渊里的河伯命魂。”冰层突然炸裂,无数“替死”手环组成的锁链从河底升起,缠住了试图逃离的少年。
林砚抓住谢昭的手,两人的鳞片相触时,悬魂塔发出刺目蓝光。他们看见无数个平行时空的自己——有的在祭坛上献祭,有的在星渊中化作灯影,有的在血月下拉起最后一道阵法。而所有时空的终点,都是河伯虚影从北斗投影中站起的画面。
“动手!”谢昭将匕首刺入少年胸口,金色血液溅在悬魂塔上,竟显露出“破阵者即为阵眼”的真意。少年化作光点汇入星渊,河底的茧状物同时崩解,露出里面刻满历代承厄者名字的青铜碑——在“林远山”“陈玄玑”下方,“林砚”“谢昭”的名字正在被血色覆盖。
当两人浮出水面时,结冰的河面己恢复流动,岸边的居民如梦初醒般互相搀扶。谢昭望着手腕逐渐褪去的星芒,发现胎记中央多了一道裂痕,如同被劈开的双星。林砚摊开手掌,老陈头的手环不知何时变成了沙漏,“二十年后”的字迹下,新刻了“溯光者生”。
是夜,三阴河的星轨第一次出现紊乱,七盏青铜灯中有三盏熄灭。林砚在日记里写下:“我们劈开了星渊的茧,却发现河伯的魂魄早己融入每代承厄者的血脉。或许真正的破阵,从不是消灭诅咒,而是让轮回长出新的枝桠。”
窗外,霜降的月光格外清亮,谢昭腕间的裂痕突然溢出微光,在墙上投出两个交叠的人影——一个是戴青铜面具的祭司,一个是手持玉符的少年,他们的指尖相触,在星空中划出一道从未出现过的星轨。
三阴河的暗流在冰层下涌动,这一次,它不再等待血月的指引。因为两个试图逆流而上的灵魂,己经在星渊深处种下了第一颗打破轮回的种子。而那颗种子的名字,叫做“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