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刚把阮枝送进草房,老厨子的咳嗽声便撞破门缝钻出来。
那声音像破风箱拉过锈铁,一下下刮得他心口发疼。
"师父!"阮枝小步跑向土炕,发间玉簪在药炉蒸汽里晃出细碎银光。
她把收灵袋搁在炕头,指尖刚要去解绳结,又突然顿住——赤焰草性烈,得先拿紫丹参泡足三刻钟。
谢昭站在门口,看她跪坐在草席上,从药囊里摸出个青瓷小罐。
罐口沾着星点褐色药渍,是她前日替外门弟子治刀伤时留下的。
她倒丹参的动作很轻,像怕惊醒什么,可腕子上那圈被人贩子抓出的青痕,却随着动作在袖底忽隐忽现。
"昭哥哥,你去忙吧。"阮枝抬头时眼睛亮得惊人,"我守着药炉,等水滚了就放赤焰草。"她指腹蹭过收灵袋,语气突然放软,"你昨日为护我挨的那刀...等师父醒了,我给你敷新晒的金创药。"
谢昭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日前在乱葬岗,阮枝为替他引开追兵,故意踩断枯枝的模样——她明明最怕黑,却咬着唇往最暗的林子里钻。
此刻草房里飘着艾草混着丹参的苦香,他伸手揉了揉她发顶,指腹触到几缕被夜露打湿的碎发:"别熬太晚,我让阿蛮给你送热粥。"
转身出草房时,腰间恶念珠突然发烫。
谢昭摸了摸那串乌沉沉的珠子,想起方才在树洞地道里,追兵的喊杀声几乎要碾碎耳膜,珠子却在他颈间灼出一片红痕——那是吸收了幽冥卫的暴戾之气。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过,他没心思细听,只盯着阮枝攥紧收灵袋的手,把所有杂念都压了下去。
竹影阁的门虚掩着,竹叶被风卷着拍在窗纸上,透出些微冷白的光。
谢昭推门时,正撞见裴窈背对着他,指尖绕着一缕墨绿绣带。
她今日穿了玄冰宫特有的寒纹裙,裙角用冰蚕线绣着半朵未开的昙花,见他进来也不回头:"青冥宗护山大阵的蓝光,照得你发梢都沾了仙气。"
"裴姑娘消息倒灵。"谢昭倚着门框笑,目光扫过她案上摊开的密报——是玄冰宫暗桩传回的信,墨迹未干,还带着北疆的寒气。
裴窈终于转身,眉峰微挑:"我若连你带着两个姑娘翻后墙回来都不知,还怎么做玄冰宫的耳目?"她指尖叩了叩案上密报,"说吧,幽谷那趟,除了赤焰草,你还捞着什么?"
谢昭收了笑。
他走到案前,从怀里摸出片染血的黑鳞——是追击他们的幽冥卫首领身上掉的。
鳞甲边缘刻着极小的"冥"字,在烛火下泛着幽蓝:"他们追得太急,像怕我们活着回去。"
裴窈的指尖在黑鳞上划过,忽然冷笑:"怕你们带回的,不是赤焰草。"她抽出密报最底下一张,上面画着青冥宗的灵脉分布图,"我暗桩探到,幽冥最近在收买外门执事。
他们要的是宗门禁地的钥匙——灵脉总坛的机关图。"
谢昭瞳孔微缩。
灵脉总坛是青冥宗立派根基,里面藏着能养百人的灵泉,还有历代宗主的手记。
若被幽冥占了...
"他们计划七日后天罡阵最弱时动手。"裴窈将密报推过去,"我需要你在那之前,找出宗内的内应。"
谢昭摸出腰间千机匣。
这是系统奖励的机关智库,巴掌大的铜盒上刻着二十八星宿,他转动顶部的"贪狼"旋钮,盒盖"咔"地弹开,里面浮起淡淡青光,映出外门执事的关系网——最中央的节点,是管着灵脉总坛钥匙的赵副殿主。
"赵衡?"裴窈眯起眼,"他上月刚给玄冰宫送过冰蚕纱,我还当他是个老实人。"
"老实人不会每月初一去西市的破庙。"谢昭指了指青光里闪烁的红点,"千机匣查过他的行踪,那庙地下有密道,首通幽冥在青冥城的据点。"
裴窈忽然笑了,眼尾上挑:"谢昭,你这反派当得倒认真。"她从袖中取出枚冰魄,"明日早课,我会以玄冰宫的名义,约赵衡在演武场比剑。
你带着证据,在观礼台等我。"
演武场的晨雾还未散尽,谢昭站在观礼台最高处,看裴窈持剑与赵衡对峙。
她的玄冰剑泛着冷光,每刺出一剑,地面便结一层薄霜。
赵衡的柳叶刀却有些发颤,刀背蹭过裴窈袖口时,竟在她寒纹裙上划开道小口——这不像外门副殿主的水准。
"赵副殿主这是怎么了?"谢昭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全场静了下来,"莫不是昨夜没睡好?
比如...在西市破庙见了不该见的人?"
赵衡的刀"当啷"落地。
他额角青筋首跳,指着谢昭吼:"你血口喷人!"
"喷没喷人,看看这个便知。"裴窈甩袖,三封密信"唰"地钉在演武场中央的木靶上。
第一封是赵衡与幽冥的银钱往来,第二封是灵脉机关图的草图,第三封最上面,赫然盖着幽冥的黑鳞印。
演武场炸开一片喧哗。
有外门弟子冲上去揪住赵衡衣领,骂他吃里扒外;内门长老则沉着脸拂袖,玄气掀得密信哗哗作响。
谢昭望着人群里几个藏头缩尾的身影——千机匣标记的其他内应,此刻正悄悄往角落退。
"青冥宗向来容不得叛徒。"大长老拍案而起,"传我的令,封锁宗门,所有可疑弟子即刻候审!"
谢昭摸了摸颈间恶念珠。
珠子凉了些,却在他掌心轻轻震颤——那是赵衡的恐慌、内应的不安,正顺着念珠往他体内钻。
他望着裴窈,她也正看过来,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像在说"这才有意思"。
月上柳梢时,谢昭回到自己的竹屋。
窗纸透出昏黄灯光,他推开门,就见阮枝趴在案上打盹,手边是半罐金创药。
药罐旁压着张字条,是阿蛮的字迹:"老厨子喝了药,睡踏实了。
昭哥哥莫要愁眉苦脸,明日我带烤兔子来!"
谢昭扯了条毯子给阮枝盖上,转身要去关窗,却见窗台上多了枚黑鳞。
鳞甲边缘泛着暗红,比今日在演武场的那片更厚——是幽冥卫首领的私印。
夜风卷着竹影扑进来,吹得黑鳞骨碌碌滚到案边,撞在阮枝的药罐上,发出清脆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