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踩着暮色往回走时,靴底碾碎的松针发出细碎的轻响。
山风卷着他腰间的破刀嗡鸣,像在应和他胸腔里翻涌的念头——三天前在演武场递密信时,掌门眼底那抹慌乱他记得清楚,青冥宗上下戒严的阵仗更让他确信,暗夜组织这次来者不善。
"谢昭!"
前头传来阮枝的唤声,他抬眼便见竹篱外立着两道身影。
裴窈倚着门柱转着发间冰簪,月光在冰晶上折射出冷冽的光;阮枝抱着个青瓷药罐,发间那朵野菊花被夜风吹得轻颤,连带着她鬓角的碎发都在晃。
"药庐的火快灭了。"阮枝小跑着过来,递上帕子要擦他脸上的血渍,指尖却在碰到他脸颊时顿住——谢昭的眼尾还沾着练刀时崩飞的石屑,可那双眼睛亮得烫人,"你...好像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裴窈漫不经心插了句,冰簪突然指向谢昭腰间,"刀鞘裂了道缝。"
谢昭摸了摸那道新裂的纹路,想起方才在竹屋前劈碎的石墩。
逆天道经的血煞斩在体内游走,他能清晰感觉到经脉里翻涌的热流,像有团火要烧穿桎梏:"今晚商量对策。"他掀开门帘,破木桌被风刮得吱呀响,"内门大比和暗夜的事,得一起解决。"
裴窈当先坐了,冰袖扫过桌面时结了层薄霜:"大比是青冥宗规矩,暗夜是外来威胁。"她指尖点着桌面,"但两者有个共同点——都需要让对手摸不清底牌。"
阮枝把药罐搁在灶上,药香混着松木香漫开:"我熬了续气散,能让你们运功时少耗三成内力。"她从药囊里摸出个青瓷瓶,"还有...软筋散改良版,这次加了曼陀罗,沾到皮肤就见效。"说着耳尖泛红,"上次试药时阿黄(注:宗门养的看门犬)晕了三天...不过人应该没事。"
谢昭盯着那药瓶笑了:"阮枝的药,比裴姑娘的冰阵还让人安心。"
裴窈冰簪"咔"地敲在桌沿:"要比就比实战。"她忽然起身,冰袖挥出三道冰锥,"明早去后山隐蔽训练场,我布冰阵,你用刀破,阮枝在旁放毒——模拟暗夜的突袭。"
月光爬上窗棂时,谢昭摸出贴身的碎玉。
那是师父临终塞给他的,刻着个"昭"字,边缘还带着缺口,像被什么利器劈过。
他把碎玉按在逆天道经上,经书突然发烫,烫得他掌心发红——这是系统提示有新任务?
可他没心思管那些了,指腹着碎玉,低笑出声:"师父,你说好人活不下去...那我就做个能护住你腌萝卜、护住阮枝的菊花、护住裴窈冰簪的大奸雄。"
第二日天刚亮,训练场的石墩就被劈出了新痕。
谢昭的刀劈在第七重冰阵上,刀气裹着血煞劲撕开冰幕,却在触到第八层时被冻得凝了凝——裴窈的冰阵比昨日多了层回环,冰锥从西面八方刺来,他旋身避开,刀锋擦着裴窈耳际划过,带落她半片冰簪。
"分心了。"裴窈反手结印,地面腾起冰墙,"暗夜的杀手不会给你调整呼吸的机会。"
阮枝的声音从冰墙后传来:"吸——"
谢昭猛地屏息,便闻见极淡的甜香——是阮枝的续气散。
他趁机提刀劈向冰墙薄弱处,刀气裹着药气冲开缺口,正看见阮枝踮脚把药粉撒向冰阵缝隙。
"好!"他大笑,刀锋卷起血煞劲,"再来!"
日头移到头顶时,三人汗湿的衣襟都结了层薄冰。
阮枝蹲在石墩旁调配新药剂,药罐里飘出苦辣的气味;裴窈倚着树擦冰簪,发间那半片碎冰在阳光下闪着幽蓝;谢昭坐在她对面,从怀里摸出卷泛黄的手稿——是三天前截杀暗夜探子时从对方身上搜的。
"这上面的字..."他眯起眼,"像是用血写的,笔画间有气劲残留。"
裴窈凑过来,冰簪尖挑起一页:"'逆脉引气,以煞为媒'...谢昭,这是...和你的逆天道经有关?"
谢昭的手指突然发抖。
他想起昨晚经书发烫时的灼烧感,想起血煞斩突破时经脉里翻涌的热流——手稿上的字像活了似的钻进他眼里,每一句都在印证他这月来的困惑:"原来逆天道经不是歪门邪道...是被正道抹掉的传承。"他抬眼时,眼底的光几乎要烧穿云层,"阮枝,帮我护法;裴窈,布三重冰阵——我要试试这上面的引气诀。"
山风突然变了方向。
谢昭刚盘坐运功,便觉后颈发寒。
那是武者对危险的本能警觉,比任何预警都要敏锐。
他反手握住刀柄,抬头便见林梢压下片阴影——是个穿玄色劲装的男子,腰间悬着青冥宗内门弟子的玉牌,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外门杂役,倒会挑地方偷懒。"男子踏枝而下,靴底碾碎两片松针,"赵雷,内门天字峰首座亲传。"他扫过谢昭手中的手稿,又瞥向裴窈的冰阵、阮枝的药罐,"掌门让我来协助你们应对暗夜。"
谢昭的刀在鞘中轻颤。
他记得半月前在演武场,这个赵雷曾用剑挑飞他的水桶,说"杂役也配练刀";裴窈的冰簪转得更快了,冰锥在她指尖凝成半寸;阮枝的手悄悄按在药囊上,指腹着最里层的毒粉瓶。
"协助?"谢昭歪头笑,刀锋挑开半片衣襟,露出腰间逆天道经的烫金纹路,"内门精英什么时候开始听外门差遣了?"
赵雷的目光在那经书上顿了顿,突然笑出声:"青冥宗的规矩是能者居前。"他解下腰间玉牌抛给谢昭,玉牌上"天字峰"三个篆字被磨得发亮,"三日后大比,我要看看你这杂役能翻出什么浪来——至于暗夜..."他抬手指向山脚下翻涌的乌云,"他们来了。"
谢昭捏着玉牌的手紧了紧。
山风卷着松针打旋,吹得手稿哗哗作响,他听见阮枝药罐里的药剂沸腾声,看见裴窈冰簪上的冰晶开始凝结,而赵雷的影子正慢慢与记忆里那个用剑挑他水桶的少年重叠——可这一次,对方眼里的锋芒,似乎多了几分他读不懂的意味。
"准备吧。"赵雷转身走向训练场深处,玄色衣摆扫过满地松针,"暗夜的先锋军,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