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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屋里的烛火被穿堂风卷得忽明忽暗，阮枝盯着陈飞手中的剑，喉间泛起一丝腥甜——方才躲避张华刺来时撞翻的药罐，有半粒朱砂粉蹭进了她的唇缝。
那是刘姨配给风寒病人的安神散，此刻却让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破胸腔。
"仁剑山庄要谢昭的命。"陈飞重复着这句话，剑尖慢慢压下，在阮枝脚边的青砖上划出刺啦声响，"你跟那杂役混了这么久，该知道有些秘密，带进棺材才干净。"他臂弯上的针孔还在渗血，却笑得像只舔到血的狼："你那毒针淬的是青竹蛇毒吧？
够狠，可惜只够让老子疼半个时辰。"
阮枝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早该想到的——从陈飞主动提出带她回竹屋开始，从张华一路上总有意无意挡住她的退路开始。
刘姨的雪枭不会平白学夜枭叫，竹门上的刻痕被红漆盖住也不是巧合。
仁剑山庄的手，到底还是伸到了青冥宗外门。
"两位师兄可知，谢昭怀里的恶念珠？"她突然开口，声音发颤却清亮，"昨日他废了郑强的经脉，那小子疼得在演武场滚了十七圈。
恶念珠吸满了十七圈的怨毒，《逆天道经》第七重的关口......"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陈飞腰间晃动的玉佩——那是青冥宗内门弟子的玄铁佩，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急促起伏，"怕是今晚会破。"
张华的剑抖了抖。
陈飞的瞳孔缩成针尖："你吓唬谁？
那杂役不过是外门......"
"外门又如何？"阮枝往前半步，袖中另一枚银针己经顶在指腹，"他前日在炼丹房偷喝了三坛百毒酒，现在连腐骨散都毒不死。
两位师兄若现在杀了我，等他醒过来......"她忽然笑了，眼尾微挑，"你们猜，他是先拆了演武场，还是先拆了内门议事厅？"
陈飞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挥剑劈来的动作明显比刚才慢了半拍——阮枝等的就是这半拍。
她侧身避开，鞋尖勾住脚边撒落的药粉，扬手甩向张华的面门。
那是刘姨新制的"醉仙散"，掺了曼陀罗花汁，沾到眼皮就能让人迷糊三息。
"贱人！"张华捂着眼后退，撞翻了墙角的药柜。
陈飞的剑擦着阮枝耳际划过，在墙上又添了道血痕——那血不是阮枝的，是方才剑刃劈进墙里时，蹭到了刘姨留下的血迹。
阮枝的后背贴上冰凉的竹墙。
她摸到墙缝里凸起的竹片——那是十岁那年她和刘姨躲山匪时，用菜刀削的暗扣。
指尖一按，墙内传来"咔嗒"轻响。
陈飞的剑再次刺来，她顺着暗扣滑进墙后窄道，反手甩出最后三枚银针："两位师兄不妨等等看，刘姨种在野莓丛里的引魂散，到底引的是魂，还是......"
话音未落，窄道的竹板在她脚下闭合。
陈飞的骂声被隔绝在墙后，只剩张华模糊的叫嚷："追！
那小娘皮跑不远！"
阮枝摸着黑往前挪。
窄道里飘着熟悉的艾草香——刘姨总说，竹屋底下要通艾草气，防虫蛇。
她的指尖碰到了挂在墙上的陶瓶，摸索着拔开木塞，果然是刘姨特调的"醒神露"。
往耳后抹了一点，脑子立刻清醒不少。
窄道出现在竹屋后方的野莓丛里。
阮枝钻出灌木丛时，鼻尖先撞上了腥甜的血气——不是竹屋里那种陈血，是刚溅出来的新血。
月光下，三具黑衣人的尸体倒在莓丛边，脖颈处都有细小的针孔，正往外渗着乌青的血。
"小枝。"
阮枝的呼吸猛地顿住。
她转身，看见刘姨倚在莓丛后的老槐树上，鬓角沾着血，手里还攥着半把带血的剪刀。
她腰间的回春佩只剩半枚，碎玉边缘还挂着几缕血丝。
"刘姨！"阮枝扑过去，眼泪砸在刘梅染血的衣襟上，"他们......他们要杀我......"
"傻孩子。"刘梅的手抚过她的发顶，比平时凉了许多，"我早让人在竹门刷了红漆，就是怕你冒冒失失撞进去。
雪枭的叫声是暗号，引魂散的蓝光是标记——那些人要找的不是你，是谢昭身上的东西。"她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血沫，"仁剑山庄的人追来了，他们......他们说谢昭是天机阁余孽......"
阮枝的心脏漏跳一拍。
天机阁——那是谢昭总在梦里喊的名字，是他不愿提起的过往。
她扶住刘梅的肩，摸到后背黏糊糊的湿——那里有个深可见骨的刀伤，正往外翻着白森森的肉。
"先治伤。"她扯下衣襟要包扎，却被刘梅抓住手腕。
"来不及了。"刘梅从怀里摸出个青瓷瓶，塞进阮枝掌心，"这是谢昭中的'千日醉'的解药。
他方才在飞鱼舟上晕过去，不是因为毒，是因为恶念珠吸收太多怨气，逆天道经要冲关。
但这毒会在他冲关时攻心，必须......必须在子时前喂下。"
阮枝捏紧瓷瓶，指节发白："那您......"
"我撑得住。"刘梅勉强笑了笑，目光扫过莓丛外的竹林，"陈飞和张华不是青冥宗的人，他们腰牌里藏着仁剑山庄的玄铁令。
你带着解药走，我在这里拖他们......"
"不行！"阮枝急得声音发颤，"我带你一起走！"
"小枝。"刘梅捧住她的脸，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你忘了我教你的毒术？
野莓丛里我撒了'见血封喉'的粉，他们踩进来就会浑身发肿。
你沿着莓丛往西走二里，有个破庙，我让人备了快马。"她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阮枝手背，"记住，谢昭不能死......天机阁的秘密......"
竹林里传来断竹声。
阮枝猛地转头，看见陈飞举着火把，张华跟在身后，还有七八个黑衣人举着刀，正往莓丛里钻。
为首的黑衣人脖颈处有个针孔——和莓丛边尸体上的一模一样。
"刘姨，他们......"
"是我杀的。"刘梅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但还有更多。"她推开阮枝，"走！
现在就走！"
阮枝咬着唇后退。
她看见刘姨摸出腰间的药囊，往掌心倒了把暗红色药粉——那是"焚心散"，能短时间提升功力，却会烧尽心肺。
"小枝！"刘梅突然喊住她，"野莓丛里的引魂散，是我标记的另一份解药。
如果这瓶不够......"
火把的光映亮了阮枝脸上的泪。
她转身往西边跑，耳边是刘姨的咳嗽声，是陈飞的喝骂声，是黑衣人踩碎莓丛的声响。
青瓷瓶在她掌心发烫，像团烧红的炭。
她跑得很快，快得风灌进喉咙里发疼。
首到破庙的飞檐在月光下露出一角，她才敢停下来喘气。
庙门虚掩着，里面果然有匹黑马，马鞍上搭着个布包——打开看，是两套粗布衣裳，还有半袋碎银。
阮枝翻身上马。
黑马长嘶一声，往竹屋方向扬了扬头。
她攥紧缰绳，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刘姨说过，医者不自医；阮枝知道，毒者亦不能自毒。
但她更知道，谢昭还在飞鱼舟上，还在等她带解药回去。
她踢了马腹一脚。
黑马如离弦之箭冲出去，蹄声敲碎了夜的寂静。
阮枝摸了摸怀里的青瓷瓶，又摸了摸藏在袖中的半枚引魂散——刘姨说另一份解药在莓丛里，可她现在只能先带着这瓶回去。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根细细的线，系着竹屋方向那团越来越远的火光。
她不知道刘姨能不能撑到她回来，不知道陈飞他们会不会追上来，甚至不知道谢昭知道她离开后会不会生气。
但她知道，有些事必须现在做——就像谢昭为了救她能硬接三掌，她为了谢昭，也能踩着刀尖跑这一趟。
黑马的蹄声渐渐远了。
破庙的门"吱呀"一声被风刮开，露出里面供桌上的半柱香——香灰落下来，正好盖住了马鞍下压着的半张纸条，上面用血写着：仁剑山庄的人，要的是谢昭身上的逆天道经。
